第062章 入情入理
甫州,喻家老宅。
自從喻榮昇從張馬樁回到老宅之后,喻榮柯就只是那天回來過一次,其余些日子都見不得他。
他回來也沒說什么,只是看了看父親,也不知有沒有說上什么話。但辛云是見不得他的,因是他既不回臥房,又不讓辛云去見他。就連喻榮昇與他連話都說不上幾句,他便又走了。
喻仁封如今倒是可以開口說話了,先前便是已經(jīng)放權(quán)給了喻榮昇和喻榮柯,如今也不管外面的事了,平日里也只是待在老宅里。
喻榮昇因是腿上有傷,只得終日坐著輪椅上,但每日照舊向喻仁封請安,余下的時(shí)間,都由秦瑤陪著他在院子里散心。
是夜,老宅里靜悄悄的,府里的人大概都歇下了,唯獨(dú)喻榮昇坐在庭院中。
就著清冷的月色,回想起今日問安時(shí),父親拒絕了他的免職申請,不禁沉沉嘆息著:“江一,你說,父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站在喻榮昇身旁的江一,思索了一會兒,說話道:“大少爺,封帥不同意你的免職,也是入情入理的。”
喻榮昇冷哼了一聲:“入情入理?”
江一回答道:“大少爺不用憂心太多,也許封帥自有他的打算……”
聽聞,喻榮昇緊緊揪著蓋在腿上的薄毯,獨(dú)自陷入了沉思,奈何江一還在說些什么,也似乎聽不進(jìn)去了。
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要去看看章先生。”
江一見著夜里風(fēng)大,本是尋思著如何勸他回屋的,這下子便是可以順勢回去避風(fēng)了。
他推著喻榮昇身后的輪椅,“吱吱呀呀”的穿過了回廊之后,悄悄點(diǎn)起了小祠里的燈。
堂前的木幾上放著有一瓶洋酒,看樣子是開封過的,喻榮昇環(huán)顧四周,應(yīng)該是有人也來過了。
“章先生生前喜愛喝酒,你替我上兩杯來,我要陪他喝幾口?!?p> 江一順著他的話,尋來了洋酒之后,便又聽得他說:“讓我在這里待一會兒吧,你先出去?!?p> 江一應(yīng)了聲,替他打點(diǎn)好他需要的東西之后,便是悄聲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門,坐在了外間的大石塊上,看著那燈火搖曳的窗戶。
喻榮昇抻手,將一杯酒擱在了堂上,自己則拿著另一杯慢慢喝著,一邊說道:“章先生,這可是你最喜愛喝的酒?”
小祠里自然是無人回應(yīng)的,只有喻榮昇說話的回聲在木梁間回蕩著,頂多還有一兩聲輕微的嘆息,最終又傳進(jìn)了他的耳里。
他瞅著掛在木板上的那副遺像,章仕廷的面貌仍是那么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只是面上了無色彩,整張臉只有黑白。
手里的酒飲盡之后,喻榮昇便低聲喃喃:“章先生,你可知道?我那三弟和你真的是越發(fā)的相似。他是你最驕傲的弟子吧,若你還在,指不定就能見著他日后當(dāng)上統(tǒng)帥的模樣,也許……你也會覺得他才適合當(dāng)統(tǒng)帥吧。”
話說到如此,手里的力氣悄然握緊了琉璃玻璃杯,喻榮昇靜靜的看著遺像前的香炷,點(diǎn)點(diǎn)星光,隨著細(xì)微的風(fēng)吹的飄忽。
映著眼前的一切事物,全都模模糊糊的,章仕廷的微笑,喻榮昇的微笑,全都在這方模模糊糊的影子里,飄渺蕩存著。
外間不合時(shí)宜的傳來一陣體態(tài)龍鐘的腳步聲,還伴隨著“篤篤”的拐杖聲,越走越近。
小祠里的喻榮昇仍舊自說自話,只有坐在外面大石塊上的江一首先反應(yīng)過來了。
見著喻仁封拄著拐杖走著過來,江一連忙站起了身,只是話還未問候出口,便被喻仁封打住了。
喻仁封直接的說道:“我那大兒子又在里面了是吧,這是第幾次了?!?p> 江一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照實(shí)說。
已是三更了,大少爺也只是偷偷的去小祠悼念章先生,本是不敢聲張,沒料想老帥竟在此時(shí)過來了。
喻仁封見著他沒有立馬回答,心下倒是有些明了,“果然是他帶出來的人,才會如此袒護(hù)他?!?p> 江一仍留在原地,望著喻仁封那沉沉的背影,那么的寬厚,又是那么的虛弱。曾經(jīng)能夠帶兵上戰(zhàn)場的統(tǒng)帥,如今卻連走兩步路都要人攙扶著了。
跟在喻仁封身旁的是陸德安,正小心的攙著他,也往那小祠走了過去。
喻仁封駐起拐杖指了指門鎖處,示意著陸德安。
待陸德安推開門后,喻仁封便見著背對著門邊的喻榮昇,他正靜靜的坐在輪椅上,垂垂低下頭,倒是沒有說話了。
喻仁封遂朝輪椅上的人喚了一聲:“文修!”
正在沉思著的喻榮昇突然聽見了父親的聲音,便轉(zhuǎn)著輪椅面向了他。
有些吃驚道:“父親,您怎么來了?”
“聽說你一連好幾日的都往這邊跑?!?p> “是啊,夜里睡不著,想來看看章先生?!庇鳂s昇倒是很坦誠,“畢竟是我失職在先,心里對章先生始終存有愧意?!?p> “你不必如此自責(zé)?!?p> 陸德安移來了椅子,扶著喻仁封坐下,而他的手里也不知道何時(shí)手里多了一杯酒,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過去,也奉給了章仕廷。
“老章他就像是我的兄長,這些年來,多虧有他,咱們喻家才能度過如此多的劫難,現(xiàn)在他卻沒了……我從未想過他竟會先于一步離開……我……如今又該如何……”喻仁封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用手撐著桌面,另一只手舉著拐杖重重的往地上敲。
喻榮昇見著父親這般,心里也是說不出的滋味。即使父親嘴上說著不怪罪,但說到底,他自己仍覺得難辭其咎。
“父親,我愿意免去一切職務(wù)……我不配當(dāng)喻家的……”他的話始終難以說出口,最后的兩個(gè)字生生的被他吞了進(jìn)去。
“胡鬧!豈是你說要免就免的?咱們喻家如今是何局勢,你不是不知道!”
喻仁封氣急上頭便是一頓咳嗽,在空偌的小祠里顯得更加的嘶聲力竭。
喻榮昇輕輕扶著父親的手臂,待他冷靜之后,便說道:“我只是覺得三弟他說的沒錯(cuò)。那日在軍區(qū)醫(yī)院時(shí),他便告訴過我,我如今這般可謂是不自量力?!?p> “哼!”喻仁封聽聞,便是冷聲道:“你提他做什么!他又懂什么?”
喻榮昇沉著的問道:“父親當(dāng)真覺得他什么都不懂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給他機(jī)會證明自己?”
“我對他再了解不過了?!闭f話間,喻仁封便走到了門邊,由著陸德安攙扶著。
他頓了頓,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你也別夜夜都在這里待著了,我說過了的話不會再說第三遍,你也別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