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溟子的故事當然還沒有講完,事實上這個故事足夠精彩,精彩到講故事的人早已沉醉其間。
……
妖,死了,死的毫無意義,死的毫不意外。當?shù)谌荒ё鸪霈F(xiàn)之時,他的身軀就隨著漫天魔氛寸寸消散。
如果他的愿望是死后化作養(yǎng)料滋潤故土,那么很幸運,他的愿望達成了。
不過沒有人知道他的愿望,所以剩下的、眼見族人如此犧牲的大妖們,怒了。憤怒的像一個個傻子,也像一名名勇士。
怒不可揭,沖冠眥裂。
這群可憐的莽夫,似乎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訴說自己的不忿。
然而殘酷的事實告訴他們,這樣的情緒全然無濟于事,甚至因為狂怒險些控制不住妖元流動。
天外那位魔中霸者玄能一轉,精純無匹之魔能化作一只巨手,向著五位大妖抓去。
魔元澎湃,摧枯拉朽。僅僅是外泄的魔能就足以打破大乘之修的護體妖力,更遑論巨手上的無上魔威。
看見巨手襲來,大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避無可避。
耳邊傳來狂風呼嘯,身體被更為強橫的空間之力束縛,難能一動。
噗。
又一次,耳熟的聲音響起。再轉眼,又是一名同族受戮。
血肉飄零,妖血浸開四野,森白骨架無力垂落。
修體修體,修到他們這種境界,竟也只有骨血方能逃脫一劫。
看著眼前之景,大臣忽然覺得有些悲戚。他們本該是道界的至強者,然而面對他族至尊,竟亦如螻蟻。
大臣看向遠方的魔尊,平日里的威嚴不在,有的只是面對浩劫的無能為力。
目之所及盡是驚天殺伐,六感皆屬全是死神之影。
恍惚間,大臣似乎聽見了熙君急切的呼喚。呼喚之末化作一聲悲哀的哭腔。
他知道,這只是他的幻想。因為他們的女帝陛下,早已忘了怎么哭泣。
不過在他心里,或許熙君也只是當年拉著他衣角不讓他離開的小女孩,而不是君臨天下的女帝陛下。
“閣老!”
又一次呼喚聲傳來,這一次大臣很確信,不再是幻想,而是真的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當然,那個人不可能是熙君,因為熙君理應在北海之濱,參與屬于她的會議。
不過呼喚著他的人,大臣也認識。那是一名人族,是本應有著不死不休之恨,卻被女帝袒護下來的人族。
本以為對方早已帶著妻兒逃離,卻不想在這種地方聽到他的聲音。
大臣回過頭,看向下方?jīng)_上來的身影。嘴角嚅了嚅,最后化作一聲輕嘆。
下方那人實力確實不差,可比起天外三位魔尊,他的舉動除了讓自己死的快些之外,別無用處。
就在巨手即將拍打大臣之際,熟悉,但又陌生的劍氣猛然劃來,劍意森然直沖九霄。
當然,這一劍并不是斬向大臣,也不是斬向大臣身前的魔手,而是對準了更遠處的魔族大軍。
早以劍道名聞天下,而今道行再度精進的劍者,他的至強一劍有多強?
大臣不知道,甚至就連施術者本人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出手之時體內(nèi)靈力流轉何其暢快,那一瞬神念之通澈可通星辰日月。
轟!
這一擊沒有任何效果,因為強勢一擊被魔者擋了下來。但劍尊所做也有一定的效果,因為大臣活下來了。
簡單的計算帶來簡單的答案,這樣的發(fā)展并沒有出乎劍尊預料。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至極一劍擋不了魔手,他也知道這一劍救不下大臣。
所以他將目光放在更遠處,那里是魔軍數(shù)萬,氣勢滔天。
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人眾不一定有利,甚至在某些特定情況下還會成為累贅。
而在劍尊眼里,那群神情冷漠,眼中帶殺的魔族大軍,就是很好利用的累贅。
他當然是在賭,賭自己這一劍有可觀的破壞力,也賭魔尊一定會救下這群烏合。
結果當然是他賭對了,甚至還在狂賭之余,發(fā)現(xiàn)了一件超出預料的事。
劇烈的爆炸引發(fā)所有人注意,無論是身受其害的魔者,還是下方絕望的妖者,甚至劍者也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心中唯有那一劍。
閉目,睜眼。短暫的心思空明之下,劍者劍意再甚。三合化一之能空前絕后,一縷劍意散溢,斬破理法蒼穹。
甚到魔尊眼神一凝,甚到天外群魔驚懼。
睜眼的劍者,凝神的魔尊。前者道心通達心思澄明,后者有恃無恐仗勢壓人。
四目相對,逆轉一劍剎那逼近,劍氣破空而起,卷動風云生災。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能拖住他,就算如今劍道大成,他也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站在對方身前。
所幸,或者說不幸的是,魔者給了他應有的尊重。
至尊之魔左手輕抬,將攝人劍氣格擋于外。而后手掌輕翻,一點黑焰于手中匯聚。
那是完全不同的天地玄力,但同樣的威能無匹。
天宇之上風云驚變,驚人的風壓蕩開劫云分散。
整個蒼穹似乎只剩下一個傲然身影以及身影之上的暗紫魔炎。
地上的劍者心中一緊,握劍的手隱隱有幾分顫抖。
那是恐懼,也是興奮。
恐懼中功體再入極限,興奮中體內(nèi)劍意無主而鳴。
隨即――不世之招應運而現(xiàn)!
但見劍者以身為柄,以天地玄力為體,以靈力交織為刃,展開一把……舉世之劍。
劍內(nèi)有龍吟高亢,劍內(nèi)有斗志昂揚。
一聲高喝響徹云霄,一劍而去正是劍芒萬丈。
蒼穹之上,一顆魔炎同時拋下。
兩者始一相遇,但見魔炎似若無阻,重重而下。反觀劍體寸寸皸裂,已然破碎一半。
也就是這時,劍體中忽見青光大作。第二口劍氣撕裂“劍鞘”,直逼魔炎而去。
純粹的劍氣,精純的魔力。兩者再度交匯,竟似勢均力敵,互不相讓。
眼見于此,魔者神色詫異。然詫異不過一瞬,第二顆魔焰蓄勢待發(fā)。
畢竟這種火焰對于魔尊而言,也不過是小手段,甚至連“術法”都算不上。
可對于劍者而言,此前那一式已是極限,如今就連功體也都殘破不堪。
妖者們趁機逃離,劍者逆血攻心。來不及思索,劍者再次強運靈能,無視功體之限。
然,正值劍者不計后果準備再接一式之時,半空的兩股玄力產(chǎn)生異變。
紫青之外,有漆黑魅影囊括其中,逐漸擴大。
如此發(fā)展自然超出劍尊意料之外,不過魔尊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猛然撤去手中魔炎,向著下方兩股玄力一指滑去。
隨手一揮,是術法相侵,更是魔能生刃。
巨大魔刃劃破空間,陡然出現(xiàn)在玄力之上。只是沒來的及觸碰,驚見漆黑之影極速擴張,吞噬了整個天空。
轟!
一聲巨響,但見漫天塵土飛揚。
魔刃最終還是打破了漆黑之影,只是硝煙之后,卻少了很多人的身影。
身影中包括下方混戰(zhàn)的魔者,也包括趁機而逃的妖者,更包括那位舉世無雙的……劍者。
……
“嗯……魔族趁機入侵?!甭犕晷樽拥墓适?,東流沉吟片刻,隨即再度發(fā)問,“所以最后你是逃進了這么一片區(qū)域?”
“準確來說,我并不算‘逃入’,而是‘陷入’。
這片空間完全超過了我對空間之法的認知,再加上那時候我功體有缺,已近瀕死?!?p> “那這些人的死?”
東流所謂的這些人,自然是不遠處淌血的眾多生靈。
這里面有妖有魔,但無一例外,皆死于劍傷。
一劍索命。
畢竟沒看過玄溟子出手,不過以東流的視角來看,恐怕這些生靈都是被玄溟子所殺。
“是我?!?p> 毫不遲疑的回復,倒是讓儒者刮目相看。
“但也不是我?!?p> 〔很好,接下來應該就是為自己洗脫罪名的說辭?!?p> 劍者還未訴說,東流已經(jīng)開始了自我預測。而以事情發(fā)展來看,東流的預測全然正確。
“說起來,你應該見過了我的分魂吧。當年我為了離開這里,用盡了所有辦法。
結果都無效,最后才有了這么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魂體雙分。
我本想以分魂之能橫跨空間界限,最后在里應外合之下強行突破此地。卻不想分魂卻似有了獨立的意識,不但將我囚禁于此,更將在場眾人悉數(shù)殺盡?!?p> 〔嘖,真無趣?!?p> “確實見過了,不過如今的它,已經(jīng)不再是人?!?p> “什么意思?”
“我不知它用了什么方法,不過如今的它,成了八方劍靈。只是……”
“只是什么?”
“哦,也沒什么。只是它的實力下滑的太厲害,甚至不如金丹大成。就在不久之前與我對峙,片刻后落荒而逃。
一點也不像傳說里的那般神武,所以我覺得有些奇怪?!?p> 用費解的表情說出如上言語,而身旁的少女也只是沉默的看著兩人。
儒者忽的有些慶幸曲紅兒尚未修道,否則他這般胡說定然會露出馬腳。
“是嗎,原來它已經(jīng)墮落成這樣……”
聽完東流話語,玄溟子的神情略微有些落寞。
或許當聽到自己的分魂背棄了身為人的驕傲,每個人的反應都會是這樣?
“好了,少年郎。我的故事已經(jīng)講完了,接下來還請兌現(xiàn)你的承諾。”
“當然……”
儒者信口一答,永夜隨心所化。一柄漆黑長劍顯現(xiàn)于手,而后一劍劃去,驚起劍紋生浪。
“……這就幫你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