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絕境之地,忽然響起清絕淺笑。如果不是這其中的嘲諷意味太濃,這笑聲應該足夠好聽。
“逼供?”夏諾眼窟里的紅芒閃了閃,像是在提醒張逸虛看清楚他的存在方式,“我這樣的狀態(tài)你用什么來逼供?”
誠然,面對一個骷髏,甚至這些骨頭還不一定是他自己的骷髏。“逼供”一詞已經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
“那好吧?!毕雭韽堃萏撘膊碌搅藢Ψ綍沁@種反應,他幾乎毫無間歇的繼續(xù)說道,“那我就換個說法?!?p> 文士目光未變,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夏諾心神一動:“我們來,做筆交易?!?p> 一時間,謀者不語,分魂冷笑,唯有邪者目光一閃,似是從張逸虛的話里聽出了危險。
“哼……”一瞬之后,夏諾也恢復常態(tài)。依舊是那種充斥著嘲諷的笑聲,而他的話也確實足夠諷刺:“和我?交易?”
作為一個自己創(chuàng)造種族的狠人,夏諾聽見這種說辭,也只有冷笑:“一個人族,自以為是的站在我的對立面,在威脅不成之后改變作風,并稱其為‘交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傳出老遠,其中的嘲諷與瘋狂清晰可見。
其實夏諾的嘲諷不無道理,因為張逸虛的應對之法活像他之前所見的那些無能廢物。
那些碌碌無為、固執(zhí)己見,卻偏偏又覺得自己卓爾不群的人……他們在面對未知棘手之事乃至于自己不能妥善處理的時候,就會選擇另類的方法。
以他們的話語來說,這叫做“退而求其次”。
盡管這個“其次”在別人看來是多么可笑,但對他們而言,這已是最佳的手段。
所以夏諾才會狠狠的嘲諷,因為他認為這樣無用之人不但看穿了自己的領域甚至還能造成一定的干涉這件事,亦是他自己的失敗。
可惜,亦或是幸運。張逸虛和這些人完全不一樣,他們有著本質的不同。
無論是心智還是謀略,亦或是是對心性的把握,張逸虛都遠超常人,當是無愧于他們張家之名。
因為,張逸虛“了解”的足夠多。
“了解”,并不等同于“知道”。如果說東流的“知道”源于他所見,那張逸虛的“了解”則是源于他之聞。
“了解”一件事的關鍵,不在乎查閱資料以及親身體驗。而面對夏諾這種未知生靈,資料顯然沒有記載,所以張逸虛靠的無非是體驗。
可能夏諾自己都沒注意,在幻境里,他們相談甚歡,他們相見恨晚。
促成這種發(fā)展的,當然是張逸虛無疑。而在他們的談話里,張逸虛了解到了三件事。
其一,身份。這一點自不必說,因為這是夏諾唯一自豪的一部分,不需要怎么套話就能得到。
其二,來歷。這一點也不必說,因為夏諾自己都不清楚,所以用了一句很古怪的答案——無間深處。
其三,被誰困在這里。這也是夏諾說的,將其困在這里的正是劍尊玄溟子。
其后,在張逸虛付出一定代價作為“好感”的籌碼之后,他詢問了第四個問題,即,夏諾是如何出來的。
這個問題本身沒有意義,按照字面意思來講,當然破陣而出。
所以張逸虛的這個問題不是指“如何出來”,而是“怎么出來”。
從之前的交談張逸虛就曾了解到夏諾的見識淵博,甚至超過一般人族。
所以他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沒有多想,因為他知道對方能聽懂他的話語。
只是他卻想不到對方確實聽懂了,而且還從其中得到了“這家伙已經看穿這是幻境”這件事,最后才演變成了夏諾悄然撤離幻境這一局面。
……
“你,很看不起我?”張逸虛從對方的諷笑中得出這個結論,但看他的樣子并沒有生氣,“如果我說,我能把你之前所在之處還原成之前的模樣呢?”
事實上在來這里之后,張逸虛就知道了原本內城處的陣法不見了,而他也從他們的對話以及夏諾的行為中推測出來這個地方對夏諾很重要,所以才有了這番試探。
而試探的結果——
“此話當真!”果然,即便是夏諾這種長生異類,在面對真正的老謀深算時,也不知不覺陷入下風。
“當然,就像我們之前談話一般,我說的句句屬實。”
“哼??上愕木渚鋵賹崊s無時無刻不在套我的話。”
“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至于你要這么想,我也沒什么辦法?!?p> “那好,你們想知道什么就問吧,之后只要你幫我復原那個陣法,我保證今后不再出現在人前。”
聽夏諾的語氣,似乎他也知道他這樣的存在出現在世人面前會引發(fā)動亂,而且之前也從張逸虛的話語里知道張逸虛并不想讓他“出去”。
所以客觀而言,他的這個條件無可厚非,而且對雙方皆有好處。
“好說。那我們接著我們的話聊。”事已至此,張逸虛也不需要在意夏諾是怎么出來的了,所以他的問題當然就變了,“這個世間像你這樣的存在還有多少?”
這個問題顯然是張逸虛深思熟慮之后才詢問的,一來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場”;二來則是為了之后的某些計畫作鋪墊。
立場當然是堅定自己身為“人族”的立場,這樣一來就可以和身旁的三個人戰(zhàn)成同一陣線。
“我,不知道?!毕敕m好,只是結果不盡人意,“我從來離開過這里,我也不知道外界是否有和我類似的人?!?p> “呵呵~”張逸虛干笑一聲,隨即站起了身子,“好了,該了解的我都了解了,接下來你們自便?!?p> 說罷,文士就走到不遠處開始布置陣法,看樣子當真是要做完這筆交易。
關于張逸虛的行為,在場之人當然不明白緣由。畢竟哪有人花費諸多時間精力在一個異類身上,甚至在后者的積極配合中還只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可對于張逸虛而言,言……多必失。若是他當真去挖掘太過深刻的東西,到時候他的意圖難免會被青陽發(fā)覺。
屆時若是造成不可避免的“誤會”,那將對他造成性命危害。
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夏諾保留的秘密越多,到時若是計畫能成,他的收益也會越高。
也就是說,他張逸虛從來沒想過做什么交易,他現在所做的事,無非是為了以后能更好的利用夏諾而已。
說是利用也不完全正確,畢竟以此時的局面而言,張逸虛確實是在幫他。
當張逸虛布置完陣法之后,身后的三人也詢問完了自己的問題。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其實也就青陽在一直詢問。分魂只是冷眼看著骷髏,最后轉身離去。而紫萬三僅僅是問了為什么他變成骷髏了還能活下來。
或許是后者的問題太過重要,所以夏諾解釋了很多。不過一心二用之下的張逸虛自然是完完整整的聽完。
“嗯……聽起來他就像一個沒有記憶且與現世無緣的元神……”
簡單的總結一番,張逸虛也算是知道了夏諾是個什么樣的生靈。同樣,他也知道為什么夏諾一直有恃無恐的模樣。
畢竟是不可觸不可見之生靈,盡管他現在有了一副骷髏做成的“身體”,但其本質還是未變。
聽完夏諾的解釋后,紫萬三臉色很微妙。當然,內心感到不可思議的不只是他,只是青陽和張逸虛并沒有表現出來。
而在事后,青陽詢問了諸多問題。而且這些問題大多都是張逸虛想知道但又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問題。
比如……之前他們所處的幻境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一個能力……”夏諾有些猶豫的說到,“……那個能力可以讓我從‘恐懼’中獲取一種適合于我己身的力量。我把這種力量稱為‘念力’。”
事關夏諾的猶豫,張逸虛多少能猜到這是什么原因。恐怕是他認為,在場之人聽不懂他的話語。
也就是說,他覺得他的這番話,在青陽他們看來,多半是騙人的說辭。
不過令夏諾感到疑惑的是,雖然青陽臉上閃過一抹詫異,但卻相信了他。
“你能聽懂?”
“不,我不懂?!鼻嚓枔u了搖頭,說到:“你所說的‘能力’在我看來毫無根據。且不說那個被你稱為的‘念力’,即便是你獲取這種力量的方法也著實不可信?!?p> 修者之道,無外乎奪取天地靈機,以此孕養(yǎng)己身。但從未聽說過可通過他人的感知來獲取力量。
這種方法若是存在,那絕對是比邪道更邪道。
“那你……”
顯然青陽的表情十分具有迷惑性,否則夏諾也不會如此反應。不過對于這一點,青陽還是好心的為其解釋。
“我信服的原因有二。其一,你本就在常識之外,所以你擁有我們不懂的……嗯……‘能力’,這也說得過去;其二,那就是你沒有說謊的理由。
若是你真心想騙我們或者敷衍我們,你大可編一個像樣的謊言。我相信以你表現出來的見識,足以完善一個我們暫時看不穿的謊言。”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甚至聽者本人都覺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
關于這點,張逸虛的想法倒是與青陽不謀而合。事實上張逸虛反而希望夏諾有所保留,而不是這樣和盤托出。
不過想來青陽也有很多想法,所以他的這些問題看起來很重要,但沒有一個是重點。就這個,已經是最接近“真相”的提問。
其他的,無非是兩名智者的互問互答,估摸著是盡幻境里未完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