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琴劍殺劫席卷八荒之時,遠在北域以南的妖族圣地里,此時此刻陷入了異樣氛圍。
至于原因,卻是他們的圣子于天啟黎明時,破印而出。
這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畢竟是圣君之子,理所當然的會成為下一任圣君。
但,由于當年那場事變,使得百帝城民對這位圣子充滿了憤怒與恐懼。
那是一個甲子之前的事變,也是震驚了整個北原以及各方妖族的事變。
一甲子前。
白帝城內(nèi),隨著一聲嬰孩的哭啼聲響起,百帝城主在各路妖王圣主的恭賀聲中,從九陽圣君正式成為了一名父親。
然而,喜訊尚未公布,變故突兀而至——宴會中,一個個幼年孩童接連倒下,接著便在兩秒不到的時間里七竅見血,隨即魂歸故里。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太過震撼,使得在場眾妖來不及反應。
眨眼間,原本歡慶和諧的宴會,只剩下死氣彌漫以及呼聲哀嚎。
大妖們目眥欲裂,尋找暗處黑手。九陽圣君運轉(zhuǎn)畢生修為,封絕此方天地。
然而,盡管他們做了最優(yōu)質(zhì)的應對,但他們?nèi)匀徽也坏饺魏萎惓?,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孩子在自己的懷中死去?p> 直到最后一個未成年的妖倒下時,這群大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此前一直被忽略的——嬰孩的哭聲回蕩在此方天穹之下,從未停止。
下一刻,仿佛心有所感,眾妖回頭遠望。只見穩(wěn)婆抱著一個嬰兒走出了寢宮大門。
嬰兒不哭不鬧,一時間,眾妖以為他們猜錯了。然而,見光之刻,嬰兒又一次哭了。
這一次的哭聲遠超此前,天穹的哭聲引發(fā)玄能震蕩。
晴朗明空之下忽涌烏云密布,白帝圣域上空竟現(xiàn)狂風怒號。天地玄力傾覆陰陽五行,哭聲驚駭擾亂命理無常。
滿城小妖當即護體妖元被破,氣息難平。隨后則在哭聲蔓延中,七竅流血。
異常出現(xiàn)了。
圣君臉色陰沉,橫步一跨,出現(xiàn)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抬起手,手中妖元大震,殺機橫溢。
“圣君!”
一聲長喝并不能阻止帝君的動作。然而,這一掌圣君終究沒有拍下去。因為嬰孩看到他時,突然停止了哭泣,釋放著純真的笑容。
看著被穩(wěn)婆護在懷里的孩子,九陽圣君停手了。
指尖微顫,強壓怒火,卻又難以釋懷。
自己的子民死了!死傷……近百!
然而兇手卻是自己剛出生的孩子……
這一刻,怒火攻心的圣君突然感受到一絲疲憊。他回過頭,看向下方。下方的大妖們抱著自己那尸骨未寒的孩子,看向他。
“諸……”圣君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話也說不出。
為自己的孩子辯解嗎?
可誰又替那些死去的孩子辯解呢!
讓自己的孩子償命嗎?
可他又做錯了什么呢!
那么,錯的人,是誰呢?
是,我嗎?
天穹下的哭聲停止了,狂風也停息了,陽光透過四散的烏云,落在圣君和他的臣民臉上。
也就在這時,這個君臨天下、威風凜凜的帝君,低下了頭,曲膝一拜。
……
圣子的記憶到這里就終止了,等他再度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封入某個圣源內(nèi),限制了自由。
當然,限制的從來只是身體。圣源里的他五識未絕,所以城內(nèi)很多大事小事他都有所了解。
比如他曾見過圣君俯首在某個新建的石碑前,站了三天三夜。
碑上刻了許多名字,密密麻麻,卻又刺眼奪目。他知道,這些小妖因他而死。
也曾聽到過圣君前往死者的家里,請求這些人,不要記恨他的孩子。
雖然他的孩子被封入圣源內(nèi),還不知何時才能蘇醒……
可以說在這一甲子的時間里,他的見識見聞未曾落下。除了沒有接受到系統(tǒng)的學習外,他的心智已近乎成熟。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誕生造成了何等的殺業(yè),也知道自己的出生并非正確。
他知曉他的出生給他的父親帶來了巨大的麻煩,也知曉這麻煩恐怕要用圣君余下的歲月償還。
這一切他都知道,但同他的父親一樣,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在他破印而出時,他的第一感受是茫然。
他茫然中抬起頭,看向四周圍來的身影。那些同族的臉上帶著微妙的表情,他們的眼里有憤恨也有畏懼。
這是他在圣源里就曾見過的眼神,如今赤裸裸的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時,他卻茫然無措,內(nèi)心大震。
下意識的,他抬頭看向城池中心,那座高樓。樓上那妖卻已注視他很久。
兩人的目光隔空對望,僅僅片刻,圣子垂下眼簾,低下頭。圣君收回目光,仿佛破封而出的并非他的孩兒。
環(huán)顧四周,再次看向圍觀而來的族人,圣子知曉,這里已非他的容身之處。父親的眸光里有冷漠有不舍,但更多的還是愧疚。
他在愧疚什么呢?想必是逐我出城。
——從此,我不再是百帝的子民,從此,我不再是他的孩子。
明白了這一點,圣子轉(zhuǎn)身向著城外走去。步履輕浮,仿佛醉了酒。而周圍的眾妖僅僅皺著眉,目視少年身影走遠。
時至今日,他的身體已經(jīng)成長到人族十二三歲的模樣。
明鳶圣脈與血鳶異脈特有的硬羽和血液覆蓋在其血肉表面,形成一副天然的戰(zhàn)甲,護他百邪難侵。
這是他生來就有的福澤,也是承父母雙族血脈之精。他的出生就注定了不凡,只是他的父親也沒料到竟是這樣的超凡。
就這樣,小妖在茫然若失中一步步走出了圣城。身上的戰(zhàn)甲一點一滴融入其血肉之中,直至消失不見。
這一路上,沒發(fā)生任何意外,盡管族民們神色不善,但也沒有上前沖他宣泄情緒。
直到走出圣城外圍,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已等他許久。
說是人,也不過是有著人的外貌罷了。事實上能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百帝城的生靈,也只會是妖。
看著前方的同族,圣子眉頭一皺。他當然認識對方,只是不清楚對方出現(xiàn)在這里的目的。
所以他停下腳步,聲色冷漠且平靜:“暮寒?”
此時暮寒的模樣與逐鹿盛會所見有了一絲區(qū)別,區(qū)別在于,他眼里的豎瞳,消失了,現(xiàn)在是一副正常的眸子。
這說明在逐鹿盛會之后,他的道行又有所精進,恐怕距離大妖也不遠了。
見到圣子前來,暮寒低下頭,屈身一拜:“臣在此,恭送圣子?!?p> 聽見暮寒的回答,圣子松開了眉頭。隨后舉手揮了揮,眼神多了幾分不耐煩:“請回吧,何況我也不是什么圣子?!?p> “在我眼里,圣子就是圣子。”
少年搖了搖頭,似是不想在這方面與他爭論:“如果可以,從今以后,還請稱呼我為,沽命?!?p> “那我在此,為命君送行?!?p> “呵~”輕輕笑了笑,沽命認真看了看眼前的青年,說道:“多謝?!?p> “倒也不用客氣。只是你此番出行,將厲三災九劫,生路在西?!?p> 沽命聞言,抱拳一禮,隨即向著遠方而去。
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密林深處。暮寒站在晨風中,抬頭看了眼高樓,隨即身影漸散。
……
“這位姑娘,還請留步?!?p> 正當曲紅兒無視劍靈之言,準備離開時,一個人忽然出現(xiàn)并將其攔下。
抬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人她并不認識。所以曲紅兒冷冷道:“有事嗎?”
若是有熟識曲紅兒的人在此,恐怕會驚訝幾天前那個乖巧伶俐的女孩兒竟會這般冷漠。
而更熟悉的人則會發(fā)現(xiàn),盡管曲紅兒的身體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她給人的感覺,似更為成熟。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在下江承,乃七星門人。”
盡管這自稱江承的年輕人態(tài)度和善,但曲紅兒的表情卻未曾有變,依舊冷冷的注視著他,不言不語。
因為她根本就沒聽說過什么七星門。
不過這倒不是她的原因,事實上與曲獨杯走南闖北多年,她的閱歷見識已經(jīng)很豐富了。
只是這七星門,確實不大,門內(nèi)弟子只有個位數(shù)。而且行事低調(diào),也未曾參與過正邪交戰(zhàn)。
因為他們,是鍛造師。較為偏門的鍛造師。
在這個以刀劍為主流的道門里,也只有他們還在打造著諸如玄黃易鏡這類稀奇古怪的法寶。
這類法寶不僅難以鍛造,而且用處極少,理所當然的,委托人就更少了。所以盡管他們的鍛造手藝很好,但“名聲”并未傳開。
而這江承,正是這一屆七星門最杰出的弟子。若無意外,以后的七星門將由他接管。
不過與他那頑固的師尊不同,江承不管什么活都接。無論是稀奇法寶還是刀劍槍弓,只要雇主給的起材料,他都能打造。
畢竟鍛造技術(shù)在那里,打造一口兵器不算什么難事。
難點在于,他和師尊以及眾師弟之間鬧出的矛盾。
因為他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師門非得遵循早已死去的祖師爺留下的“祖訓”。他們已經(jīng)死了,舊時代應當遵循的準則不適于新的時代。
他會將手中的鍛造術(shù)發(fā)揚光大,讓七星門名揚天下。他要讓世人知曉,這世間最頂尖的鍛造大師不缺七星一門!
而爭論的結(jié)果就是,老頭氣急敗壞的扇了他一巴掌。入門修習這么久,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老頭動怒。
所以江承什么也沒說,只是留下一封信,下山了。
當然,他并沒有脫離師門,也沒有和老頭斷絕關(guān)系。只是說心情不好,準備下山歷練。
剛巧,下山后就聽聞百域似要納婿,于是趕來見見世面。而更巧,他面前的姑娘似身懷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