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遲歸的人
雪愈下愈大，蕭女士開始擔(dān)心起兩兒子：“你們丈夫去哪兒了？”
我們答不出來，蕭女士便不免有些不高興：“看看你們這老婆都是怎么當(dāng)?shù)?，怎么會連丈夫的蹤跡都不知道？這天又冷路又滑的你們一點不擔(dān)心嗎？”
“他們那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哪兒用得著隨時盯著怕走丟呢？媽，上次你不是還教訓(xùn)我，不要把老公看太緊，會使他們產(chǎn)生逆反心理的。”
我盡力忍住笑，蕭女士還沒來得及說話，岑阿姨急忙說：“這倆孩子也真是的，大年初一，連去哪里都不說一聲，我來給他們打電話?！边^會兒回來說，“志仁還有幾分鐘就到家了，志恒電話老打不通。”
“他們倆沒在一起嗎？志恒搞什么鬼？”蕭女士一臉擔(dān)憂。
“原本是在一起的，后面分開了，志恒好像是去見個老朋友?！贬⒁檀鸬?。
我看婆婆盯著我看，仿佛在觀察我的表情，只好趕快拿起手機撥過去，面子還是要做一做的。電話那端一直回應(yīng)：“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請稍候再撥...”我笑了笑，忽然發(fā)覺這表情很難拿捏得恰到好處，笑容太安然了會被說成是沒心沒肺，太勉強了則會顯得小家子氣，一定得弧度合適才行?！翱赡苁鞘謾C沒電了，媽，他開車一貫小心，您不要擔(dān)心。”心里卻情不自禁地想起張志恒不耐煩電話騷擾直接關(guān)機的模樣。晚飯前張志恒終于回到家，一群人湊上前去噓寒問暖，擔(dān)心路上是不是危險，是不是出了情況，看他有點感冒的模樣，又是姜湯又是暖寶寶，近乎把他當(dāng)嬰兒對待，以至他為何會失蹤的問題，一提就立刻被人含混過去。
張志恒真的受了點涼，吃過飯就回房間了。拜他所賜，我領(lǐng)命照料他，也能盡快回房間，不用陪長輩嘮嗑。
他在餐桌上明明是一副病懨懨的的模樣，在房間里卻神氣地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除了說話時候鼻音還有點重，其他哪里還有病人的模樣，又如何都不肯吃藥。
結(jié)婚之后我們實際很少有機會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面面相覷，經(jīng)常是在不同的房間中做各自的事，現(xiàn)在卻似被捆綁在一起的螞蚱，真有些興味索然。
之后張志恒倚靠在床頭翻一本厚重的書，我蜷縮在床沿的躺椅上看片子，五十年代的黑白片，悲悲歡歡，聚聚散散。聽到張志恒邊翻書邊打呵欠，過會兒沒了動靜，扭頭一瞧，原來是睡熟了，瞟一眼他看的書，居然是《上下五千年》。我拖出被子給他蓋上，想了一下，又推醒他：“張志恒，你換上睡衣再睡吧?！?p> 張志恒翻個身，鼻音濃重地嘟嚨道：“等真正睡的時候再換，現(xiàn)在我只睡一陣兒?！?p> 我拿他沒辦法，探探身摸摸他的額頭，沒發(fā)燒，然后輕聲問他：“你要喝水嗎？”
“果汁?！?p> 我去拿來兩盒加熱過的果汁，為他插上吸管后塞到他的嘴里，可他只喝了兩口就不喝了，連眼都不睜，手指向床頭柜的方向，示意我放到那里去。
真是大牌!我懶得理他，喝了幾口自己的果汁，接著看片。這一部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再換下一部，依舊是老片，《假如愛有天意》，建筑工人的女兒一直暗戀戲劇社的富家公子，但他卻從不曾注意到她。
向后面伸手摸到放置在床頭柜上的果汁打算再喝兩口，卻發(fā)現(xiàn)已空了?；仡^看張志恒已坐起來，嘴里含著吸管，不知在那兒坐了多久。
“你怎么把我的也喝完了？”
張志恒把剛剛含嘴里的那盒遞給我。
“不要，我才不要被你感染呢。”我推開他伸來的手，不想手卻被他抓住，捏在手心里正反都仔細(xì)看了一會兒，我感覺詭譎至極。
“卿姨說，你看上去一副蕙心蘭質(zhì)心靈手敏的模樣。我怎么沒看出來？”
“你也去看卿姨了？”
“我去的時候你們剛走。”
“你怎么弄感冒了？車上空調(diào)壞了嗎？”
“和一個老同學(xué)去山上一趟，雪大，開車不安全，走上去的。”
“嗯?！蔽覒?yīng)了一聲，接著盯緊屏幕，之后，女孩出落地美麗出眾，她為好友代寫了很多情書交給她愛的人，那個人終于發(fā)現(xiàn)她好友的存在，卻被她的氣質(zhì)深深地吸引，便跟這女生走得很近。我忽然呆頭呆腦地問一句：“張志恒，你感覺我和卿姨長得像嗎？”
“怎么可能呢？”張志恒答得太快，語氣又太過認(rèn)真，倒使我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身后的張志恒恢復(fù)了平時的語氣，悠然地說道：“卿姨那是真正蕙心蘭質(zhì)的美女，你最多就是個偽淑女?！?p> “嗯?！?p> 張志恒看我沒反應(yīng)，卻不愿罷休，伸出腳踢我：“喂，干嘛這么安靜？我以為你準(zhǔn)備掐我呢?！?p> “你說得很對。我為什么要掐你？”
“咦，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謙卑？”
“我什么時候不謙卑了？”
我接著看片，男主和女主的關(guān)系開始陷入曖昧，不料那個得感冒的人還不打算真正去睡覺，又開始搗蛋，真是一有情況就異常多話。
“肖白，你猜大哥他們的小孩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已經(jīng)知道了吧？”
“當(dāng)然不知道才問你呀，小雅跟你說了嗎？”
“沒有，這個問題和你有關(guān)嗎？”
“當(dāng)然有關(guān)了，要是乖巧的小丫頭，我們也能時不時借回家玩兩天，要是男孩就算了，沒意思?！睆堉竞阆肓艘幌掠盅a充，“但要從長遠(yuǎn)的角度說，大哥他們還是生男孩比較好，這樣我們完全沒壓力了，生什么都無所謂的?！?p> “你們家重男輕女嗎？”
“不算吧。小時候他們一直希望我是女孩，沒想到我生下來居然是男的，失落之下把我丟給外公外婆了。媽的思想有點保守，爸倒還開明?！?p> “你小時候有被他們打扮成女生照相嗎？”
“當(dāng)然沒有了，打死我也不干的。哎，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不喜歡，我怕嬰孩?！?p> 張志恒嘿嘿直笑：“你怕的不只是嬰孩，所有的小動物你都怕，連一兩個月大的小貓都不敢抱，真是膽小如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