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晚上六點后,家人都陸續(xù)下班回家了。凌宗盛罕有地提前下班,剛過五點就回家了,凌四海他母親下午請假在家,兩人提早在廚房忙乎了,跟過年似的。凌楠和姜大剛也都提前下班回家,且都買了好吃好喝的,凌楠帶回一只姚家燒雞,剛出鍋,還熱乎著哪;姜大剛買回一打啤酒,二斤紅燒豬耳朵。凌四海最后一個回家,當然也提前下班了,一手背著一大塑料袋海鮮,里面除了梭子蟹和嘎啦(蛤蜊),還有海魚、海螺、籽烏等,足有二十多斤;一手提留著一塑料袋熟食,里面有紅燒豬頭肉、豬肚子、豬肝,差點兒也買了豬耳朵,要不是感覺不是太新鮮,外加三斤鮮豆腐,專門用作小蔥拌豆腐。
總之,一家人都在為晚宴盡心盡力。
凌宗盛親自下廚掌勺,一個堂堂的市委副書記,著實讓凌翎她爹驚嘆不已,盡管曾聽凌翎說起過,但是半信半疑,今兒眼見為實。
還有,凌宗盛對自己一口一個叔叫著,盡管心里十二分不樂意,但著實挺感動;而且他臉上總是笑嘻嘻的,一改場面上威嚴的面孔,特熱情,平易近人;還有全家人跟凌翎處的特融洽,跟一家人一樣。這一切,讓凌翎她爹很快放松下來,不再拘謹,心態(tài)跟走親戚幾近無異。
別人都在忙乎,惟有凌翎她爹閑著,幾次想插手幫忙都被婉言謝絕。他仰在沙發(fā)盯著電視,手里把玩著一整聽中華煙,不斷地打開將煙罐觸到鼻子上,聞了又聞,覺得不過癮,干脆抽出一支煙橫在鼻孔上嗅了又嗅,偶爾打個噴嚏,跟聞吸鼻煙壺一般。嘿嘿,可惜自個兒不會吸煙,咋也學不呢,你說,這下辜負了四海他爸,俺大侄子,呵呵,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沒人,叫聲沒關(guān)系,辜負了人家一片好意不是,盡管俺不會吸煙,但俺知道這煙貴著哪!中央領(lǐng)導都抽。
不吸煙,總覺著嘴里少點兒啥,難得如此清閑,噢,嗑瓜子,扒花生吃。凌翎她爸翹起二郎腿,身子幾乎平躺在沙發(fā)上,吧嗒著嘴,喝著高級茶,看著電視,不時笑出聲來,但不像是在笑電視,嘴巴囁嚅著,要是俺閨女翎兒真能嫁到這家,那可掉進福墩里啦!俺也跟著沾老光了,就是不知翎兒有沒有這個命喲。想到這,他不禁嘆了口氣??僧斅牭剑萃鈧鱽砹梏崤c四海家人爽朗的笑聲時,臉上再次浮出笑意。
六點半,歡迎晚宴正式開始。
凌宗盛熱情地把凌翎她爹拉到身邊坐下。望著滿桌十幾道菜肴,凌翎她爹笑得合不攏嘴,這比俺家過年還豐盛,這家人忑熱情了。
凌宗盛知道凌翎她爹不能喝白酒,連他自己也都不喝了,陪著只喝啤酒。
不想,兩瓶啤酒落肚,凌翎她爹的臉色就變成了雞冠子(色),且舌頭都伸不直了,話反而多起來,竟一把攥住凌宗盛的右手,說:
“俺,俺做......夢都不,不敢想呀!今宵能跟您......這樣的大......干部,坐在一張桌子上,同桌,呃,共飲,而......而且靠的,這這,么近,想不,到,真想不,到!”
“嗨!看您說的,叔呀,咱是老鄉(xiāng),一家子,親上加親,能坐在一起喝個酒也是緣分哪?!绷枳谑⑴呐牧梏崴氖终f。
“對對對,緣,緣分,幸……虧有了倆孩子這,這層,關(guān)系,哦,同……學關(guān)系,呵呵。”凌翎她爹連忙托住差點兒滑落到桌子上的眼鏡說。
“咱緣分還不淺哪!呵呵?!绷枳谑⒂沂謹堉梏崴暮蟊痴f,“年初,俺在黃嶺鎮(zhèn)委大禮堂作報告,當時你坐在前排,帶頭起立鼓掌叫好,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俺對你的印象特好,后來聽說你也姓凌,還是小學校長,家就住凌家河子,從此俺記住了你,哈哈哈?!罢f著,凌宗盛使勁拍打著他大笑起來。
“沒,沒想到,你……還能記得,俺這個小,小老百姓?!绷梏崴f著,身姿微微前傾,眉頭微皺,估計是給拍疼了。待凌宗盛拿開手后,接著說,“起初,當,當俺聽凌翎,說起她和四海同學的這……當子事兒后,俺做夢,都,都想不,不到,四海,他,竟然是,是……您的公子,今兒能,能再見到你,而且……你能記住俺,俺真的,真的,很感,感動?!?p> “呵呵,叔呀,”凌宗盛笑道,“俺這個人就對老家的人和事兒記得最牢,特別上心,換句話說,要你不是俺老鄉(xiāng)的話,背不住俺一轉(zhuǎn)身就忘了,呵呵,來來,別光顧著說了,哈酒!”說著,凌宗盛端起酒杯,跟凌翎她爹干杯。
“俺爸爸,自打聽了您的報告后,”凌翎插話說,“就常念叨,說您有水平,肚子里有貨,講話生動實在,有理有據(jù),跟聽劉蘭芳說評書一樣來勁兒,來情緒!連打盹的機會都沒有啦。”
大家聽著全笑了。
“爸爸口才在市里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喲!”姜大剛重新打開一瓶啤酒說,“出口成章,字正腔圓,主題鮮明,切中要害,很具轟動效應和感召力的呀,要在過去,爸爸,就是一呼百應,揭竿而起的起義領(lǐng)袖呀!”
“別聽大剛胡咧咧,俺文化水平不高,只是想到啥說啥,可有一件呀,俺說的句句都是大實話呢?!绷枳谑⑵沉艘谎劢髣傉f。
“呵呵,絕,絕對的大實話?!绷梏崴蛄枳谑⒇Q起大拇指說。
“我說,叔呀,你有福呀!“凌宗盛點上一袋旱煙說。
“嘿嘿?!绷梏崴沉搜哿梏嵝Χ徽Z。
“凌翎這么有出產(chǎn)(R市方言,同出息),多虧你教育有方呀!”凌宗盛看著凌翎說。
“還帶說是托......黨的......福!木(沒)有黨的好......政策,木(沒)改革開......放,俺這寒......門出身的農(nóng),農(nóng)村丫......頭,那.....那有機會上大學,還還,出國深造呢,想都別.....想喲!一輩子守在,在地頭上,得了。”凌翎她爹說著舉起酒杯,向大家敬酒,先干為敬。
“爸,不能喝,少喝點兒吧,一下又干了。”凌翎勸道。生怕她爹喝多了,亂說。
“怕俺醉,醉了,不成,放心吧,閨女,你爹,白,白的,不不,呃,行這這黃,黃的,能,能哈點兒。”凌翎她爹說著,一把抓住凌宗盛的右手,說,“老兄……”
“喲喲,叔來,叔,您可千萬別這樣叫俺,折煞俺了,俺是您侄,親侄兒哪!”凌宗盛連忙雙手抱住凌翎她爹的手說。
“哎——你是,俺老,老兄,親老,呃,兄。呵呵……”凌翎他爹說罷,笑了下,一頭栽到桌子上,酒杯都碰倒了,弄得滿桌子,渾身是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