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郝四兒
郝四兒本來是無神論者的。?
八歲那年碰到了跑江湖的老婆婆，被一本小人書和一個大肉包子忽悠的跟了老太婆的姓。?
老婆婆是個能人，十里八鄉(xiāng)里博了個百事通，李半仙的名號。紅白喜事，風(fēng)水陰宅，都少不了老婆婆的張羅。?
老婆婆收養(yǎng)郝四兒是一件善事，用老太婆的話說，是她的功德。當(dāng)然郝四兒覺得這老太婆就是為了百年之后讓郝四兒給她養(yǎng)老送終，披麻戴孝。?
五十知天命。?
老婆婆其實不算老，五十出頭，可能是歲數(shù)到了，老婆婆一直念叨自己的陽壽不多了。?
三年前老婆婆出了趟遠門回來告訴郝四兒，天變了。?
天變了。?
三年前的時候異象不顯，隨著時間的發(fā)酵秘聞漸漸成了新聞。?
什么待宰的老牛流淚，什么祖墳冒了青煙，道觀的道士吞云吐霧，家養(yǎng)的白貓半夜起來看電視。?
五花八門，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就是，這些視頻都被刪了，新聞也被掩蓋下去。?
老婆婆當(dāng)年是供著郝四兒上了大學(xué)的，但是唯物主義無神論在老婆婆的影響下并沒有洗了郝四兒的腦。?
郝四兒跟了老太婆十來年，雖然從未見過魑魅魍魎。但郝四兒卻不敢說，世上無鬼神。?
郝四兒的狀態(tài)更傾向于我未見此花時，此花與我心同歸于寂。我見此花時，方知此花真顏色。?
老婆婆是有真本事的。郝四兒覺得如今再看那花，顏色真的是一時明白起來了。?
千年之前諸葛武侯擺下七星續(xù)命燈，最終功虧一簣。?
老婆婆在大限來臨之際效前人事，以知時識地，星術(shù)布陳，通幽驅(qū)神之法，重演拜斗大陣以續(xù)命延生。?
是夜法陣一成，烏云滾滾，遮天閉月，雷霆不斷，電光如蛇，幾如白晝。?
但老婆婆還是死了。續(xù)命失敗之后，老婆婆平常那么神光溢彩的人物纏綿病榻，患了背疽惡疾，其狀慘不忍睹。?
老婆婆說這是天譴。星宮無主，續(xù)命不成，反受其殃，就連寄杖之法也使不得。?
老婆婆走的很突然。眼睛一閉，一生就這樣結(jié)束了。?
……?
這天是年三十，郝四兒去后山給老太婆上了墳。?
說來可笑，立碑的時候郝四兒才知道老太婆的名字。?金葉。?
一碗豬頭肉，一瓶二鍋頭。?
“老太婆兒，你到底是不是死了？別人不知道，卻瞞不過我?！?
郝四兒給老太婆倒了杯酒，撒在墳前。?
“這里邊有你嗎？”郝四兒抽出兩顆煙，給老太婆墳上放一顆，自己抽一顆，繼續(xù)道，“那里邊空蕩蕩的，放了幾件衣服，就當(dāng)是個衣冠冢，留個念想罷了。你糊弄誰呢？”?
郝四兒抽完煙，看看天色，起身拍拍屁股道，“老太婆兒，過年了，新年好??！我走了，改天再陪你嘮?！?
走了兩步，轉(zhuǎn)過身，開口道，“總覺得你在笑我，哎老太婆兒，你不會真成了仙吧？”?
冬天的太陽總是落的早，寒風(fēng)吹過有些涼。郝四兒搖頭失笑，“走了！”?
?……?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哼著曲兒，郝四兒晃悠著下了山。?
伏牛山巍峨蔥郁，算是秦嶺支脈，莽莽數(shù)百里，雖然算不上名山大川，但也山清水秀，風(fēng)景秀麗。?
老婆婆奔波幾十年，除了供著郝四兒上學(xué)，也就在山腳下的村子里留下了一處宅子。?
快接近村口的時候，郝四兒忽然聽到草叢里傳出動靜。?
有蛇？?
郝四兒拿出手機照了照。待看清了眼前的景，卻是心頭一驚。
那是一只黃皮子，渾身的皮毛油光發(fā)亮，像是裹了一層包漿的老物件兒。?
?此時那東西正以人立的姿勢站在郝四兒面前，兩只眸子在手機手電筒的照射下泛著妖異的光。?
郝四兒跟著老太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個靈物。?
?就不知是善是惡，神仙還是妖怪？?
一時心頭忐忑。?
一只手不斷摩挲著一個辟邪的掛件，形似獅虎，有翼，頭生雙角。那是龍的第九子，貔貅。?
招財開運，辟邪鎮(zhèn)宅，化太歲，促姻緣。?
此時的掛件第一次顯出些異樣來。它在發(fā)光，郝四兒不清楚是不是手機的光的反射，但好歹心里松了口氣。?
一口長氣還沒吐完，耳邊忽然真切地傳來人的聲音，“您瞧我像不像人啊？”?
郝四兒打了個激靈。?
這是個大-麻煩。動物開口，都是成了氣候的。?
黃門本就是五大家仙之一，最易通靈。就在村子的南角還有個五顯財神廟，不過失了香火很早就敗落了。?
而此時這個能說話的很明顯與廟里的那些泥胚不同。這是要討口封，因名影響到實，日積月累，脫去橫骨，化成人形，那時可稱一聲妖了。?
為什么傳說話本里的妖精都愛在人間廝混，甚至盤在廟里做個野神，大部分都是為了那口香火。?
為什么說唯名與器，不可假人。?
譬如此時，若是個命格尊貴的答一個像字，只怕這東西立時就能化妖了。?
老婆婆從不帶郝四兒摻和這些個魑魅魍魎之事。因為這末法之世，氣沒了靈，練不出法，會折壽。?
還是三年前才傳了郝四兒導(dǎo)引法門，也不過是個運氣調(diào)息，煉形之術(shù)，時日不長，火候尚淺。?
所以郝四兒一時間也拿捏不準該如何應(yīng)對。?
“您瞧我像不像個人啊？”?
聲音再度傳來，郝四兒打眼一瞧，只見對方這次似模似樣的打了個揖。?
?郝四兒心頭一動，摩挲著辟邪掛件，開口道：“你知道人和動物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嗎？”?
那東西撓了撓腦袋，難得的顯得有些呆萌。?
郝四兒也不等對方答應(yīng)，接著道：“交易。你來向我討口封，總要拿點兒干貨來才是?！?
那東西呆了呆，看了看郝四兒手里的掛件，往后退了一步。?
用前肢掏了掏耳窩子，居然摸出顆珠子。?
郝四兒看了眼，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
那東西把珠子往前一拋，落在了郝四兒腳下。?
郝四兒終于平靜下來，呼出口長氣，把心放回了肚子。?
這只不過是個試探，萬一回了對方，對方還要來害自己。郝四兒可沒有一點降妖除魔的把握。?
目前來看，還好，是個規(guī)矩的妖。郝四兒看了看掛件，就不知道其中有沒有貔貅的功勞在。?
郝四兒撿起珠子。?
“您瞧我像不像個人??？”?
那東西眼里的光更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