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里眼?”
這個秘密被道破,黎耽并不驚訝。
但令他深思的,是赤松這番話的深意。
林應(yīng)聽著,有些服氣。這個赤松……真不愧是條老狐貍。他從一開始,就圖謀的是黎耽那雙里眼。
在這過程中,赤松一直都不動聲色。
表面上是在逼迫段正,可實際上,他一直在觀察黎耽的神態(tài)。
這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間也’。
被黎耽攙扶著的段正,一聽這話也是咬了咬牙。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赤松到底是身居赤家四堂長老的人,城府不可謂不深沉。
“嗯,你既能得到段正賢侄的常識,想必也是大善大悟之人。依老夫之見,種族之間的成見暫且可以放下。”
赤松頓了頓,再是厚著臉皮說:“只要你能勸服段正賢侄,用陰陽分離手將你的里眼挖出,交與老夫……那么,老夫?qū)⒋碚麄€除靈師界,對你表達(dá)誠懇謝意?!?p> 段正聽著,只感覺血脈擴張,胸口滿懷怒氣,冷聲說:“赤長老,你少說這些種冠冕堂皇的話。我既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段正賢侄,你說的是哪里話?我們段、赤兩家,乃是世交。說實話,從第一眼見到段賢侄起,就知你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赤松不以為然:“段正賢侄的才能,雖不及天攬三尊之態(tài),但也具睥睨蒼生之姿,非池中之物。昔日,段家生變,你的父親……”
赤松說著,卻好像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止住了口,沉默下來。
父親?
這是個令段正感到溫暖卻遙遠(yuǎn)的詞。
他雖生在段家這樣巨室門閥,可父母的消息,卻無處得知。
段正也找人詢問過家族中的人??伤麄儗@個話題,似乎都很避諱。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叔叔,現(xiàn)任段家家主……‘段一行’。
在一邊聽著的赤霄,面色有些看難,有些不屑地輕語:“赤松長老,這個段正,肆意妄為,目無尊長,看不清局勢,如何當(dāng)?shù)闷鹉绱嗽u價?”
赤松看了赤霄一眼,再是轉(zhuǎn)頭對黎耽說:“這位小友……人活著,都免會有立場之分、道途之異。許多時候,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偏向利益那一方。這世上,能堅持自我的少之甚少……”
赤松想用這番語言,來暗示黎耽,讓他交出里眼。
可意外的是,這話換來了黎耽的堅定否決:“里眼不能給你……”
“這是為何?”赤松怔了怔,有些失笑,再是說:“老夫并不是那種趕盡殺絕之人。若小友肯將里眼奉上,那老夫也必有重謝。甚至,可以裝作從未碰見‘靈體之王’?!?p> 話語間,赤松望向了全心關(guān)注著黎耽的小依。
她失去了里眼,瞳色變得與人類孩子無異。
“你……”黎耽感到這話語里有著濃重的威脅,卻仍堅定不移地說:“這里眼給了你,我這一生就沒有翻身的可能。我想盡我能所,保護一些人,做到一些該做到的事?!?p> “保護一些人?”赤松有些不解。
黎耽繼續(xù)說:“小依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了里眼——————她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會再去傷害無辜、也不想摻雜你們之間的爭斗。我也在考慮,是不是要將自己的里眼交出來……可現(xiàn)在我覺得,一旦交出去,我們兩個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所以,我會變強,會保護好她,僅此而已!”
赤松沉默了一剎那。
這時,他突然從黎耽的身上,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年長他一歲的兄長。
……
那是倥傯歲月的一幕,可在年輪的轉(zhuǎn)動下,也永不凋零。
“以這夜空之名起誓,我‘赤綸’一定會成為最強的除靈師?!币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伸手遙指無盡的星空,吐露出了最狂妄的話語:“我要做出堪比‘明武文啟’的功績?!?p> “哥哥,我相信這種事于你而言,未必不可能實現(xiàn)?!鄙倌陼r期的赤松,也是出口鼓舞。
“知道這是為何嗎?”
“當(dāng)然是守護天下蒼生,捍衛(wèi)正道名號?!背嗨苫卮?。
“不是?!蹦巧倌険u了搖頭,眼里有著無法描述的蘊味,從容地說:“我從成為除靈師開始,眼里就沒有這天下、沒有這世人。因為世人盲目無能……試想一下,憑什么他們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獲得救濟?自古以來,除靈師家族前仆后繼的與異靈對抗,犧牲無數(shù),血流成河。先人所做的一切,在這現(xiàn)世中,有幾人知曉、幾人悼念?”
“因此啊,我變強的緣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我唯一的手足,僅此而已……”
……
赤松從回憶中緩過了神來,面色有些復(fù)雜地看著黎耽,問:“你成為食靈沒多久,體內(nèi)還保存著人性。但你并沒考慮過,這些殘留的人性,能否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
“這點就不勞赤長老操心了?!倍握m時接話,同時一把將黎耽拽到了身后,淡淡地說:“我雖與黎耽相識不久,但他對我有恩,若未身死,必會對他的安危負(fù)責(zé)到底?!?p> 另外,段正先前也考慮過,能不能將黎耽的里眼挖出來。
但這個設(shè)想,毫無疑問地失敗了。黎耽的里眼并未徹底張開。而這點,赤松絕對不可能心里沒數(shù)。
再談下去的話,赤松一定要提出,將黎耽帶回赤家,再好好研究。
段正怎么可能遂了他的愿?
“看來……還是得手底下見分曉。不過段賢侄,我已經(jīng)給了你一次寶貴的機會了?!背嗨上惹把劾锏墓饷?,再被歲月的渾濁收縮起來,說:“我是過來人。你們年輕人如此鋒芒畢露,一味的不懂退讓,遲早會換來滅亡?!?p> 林應(yīng)在旁邊一直聽著,感覺耳朵都要起繭。
可就在這時,有著三股突然出現(xiàn)的氣息,吸引了在場所有人。
當(dāng)中,有林應(yīng)熟悉的一個人。
一時間,六人透著朦朧的霧氣望去。能隱隱瞥見三個并列而行的身影。
“錯不了,靈體之王一定在前面……”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
“前面有人,先看看吧?!绷硗庖粋€夾雜著警惕與清冷的女聲提醒。
沒多久,在場人便看清了來者的真面目。分別是二女一男,皆是食靈。
“季曉天?”對于他的出現(xiàn),林應(yīng)終于松了口氣。
“林應(yīng)?!奔緯蕴煲裁嬗邢采?p> 從池南手底脫險后,季曉天也一直在關(guān)心林應(yīng)的去向。
而現(xiàn)在,終于重逢了。
赤松卻沒注意到這一幕。他的目光,落在了暮蒔雨身邊的那個冰冷食靈臉上。
“暮汐?”赤松身體一僵,忍不住問。
“赤松?我們有幾年沒見了吧?”暮汐疑惑。
“真是故人相逢?!背嗨烧f著,有些怪異地笑了笑。
“還在天境中期徘徊呢?”暮汐用譏諷地口吻說:“想你那哥哥,明白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自從改投陣營后,也是平步青云??梢姵`師這一行,真的沒什么前途?!?p> 赤松聽后,眼里劃過了一抹深深地忌憚。這個暮汐,與他出自一個時代,雙方彼此有過交鋒。
赤松凝視著兩人,淡然說:“暗庭的兩位領(lǐng)主,你們來晚了。這靈體之王,已歸我們除靈師所屬?!?p> “是么?”暮蒔雨語氣不善,問:“怎么證明靈體之王是你們除靈師的,它臉上寫了你名字嗎?”
說著,暮蒔雨一眼就看到了小依。
從這個小女孩般大的靈體身上,暮蒔雨感受到了不同凡響的極陰靈力。這是與生俱來就具備的。
“真是個漂亮的小家伙,來,跟姐姐回家好嗎?”暮蒔雨夸贊著,同時張開了懷抱,說出了這種欺騙小孩的話來。
黎耽見狀,下意識地站在了小依身前。
暮蒔雨怔了怔,這才想了起來,淡然說:“是你啊。”同時,她看了眼黎耽身后的小依,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果不其然,里眼跟里眼天生就帶有親近感呢。等等……靈體之王的里眼呢?”
由于暮蒔雨與暮汐兩人的到來,使場面再度陷入了混亂。
如今到了攤牌的時候,赤松也不可能像那時對待暮蒔雨一樣服軟示弱。一旦交手的話,勢必是場惡斗。
段正對現(xiàn)世局勢有過充分的剖析,也自然知曉暗庭、九溟的成員。這個暮蒔雨的名氣不小,自己一定要謹(jǐn)終如始。
“蒔雨,一定要迅速。否則的話,那兩個食靈一來,就難辦了。”暮汐在暮蒔雨耳旁建議,要她當(dāng)機立斷。
局勢,再次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林應(yīng)與季曉天相視一眼,讀懂了各自眼里的含義,再是同時離開了人群,避開了場內(nèi)詭異地沉默。
來到了稍遠(yuǎn)的一處后,季曉天環(huán)顧四周,再開口問:“靈體之王的里眼,被誰挖走了?”
“段正?!绷謶?yīng)從容回答。
“我給了你‘陽馭陰玉’,你怎么……”季曉天有些不解。
這局面,并不是季曉天想見到的。為了以防萬一,他帶來了已經(jīng)將近絕跡的工藝‘陽馭陰玉’,甚至是差點賠上自己的性命。
然而,卻換來了這樣一個結(jié)局?
“黎耽那家伙,被段正三言兩語就說動了。我有什么辦法,你覺得我愿意這樣嗎?”林應(yīng)反問。
季曉天一聽不對,在他們分開的時間里,一定發(fā)生了許多事。
“事情的經(jīng)歷說來聽聽。”
林應(yīng)也沒猶豫,將整個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清楚。
“這下麻煩真的大了?!奔緯蕴祀p眉緊皺,面色有些凝重:“那兩個食靈,估計也應(yīng)該快過來了?!?p> “那兩個食靈?”林應(yīng)聽后,也不驚慌,只是問:“對了,話說你怎么跟暮蒔雨在一起?”
“這不重要。”季曉天搖了搖頭,說:“好好想想,下面該怎么辦。如果拿回里眼,那就還有轉(zhuǎn)機?!?p> 林應(yīng)一聽就沉默起來,如今的局面,已經(jīng)不容樂觀。他首次感到如此地?zé)o奈與無力,在實力受限下,根本就無法左右大局,更難以有所作為。
季曉天也是黯然一嘆,也是低聲說:“我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p> 按照原本制訂好的計劃,靠黎耽將靈體之王吸引過來,再用陽馭陰玉將其制服,就可以大功告成。
然而,事實卻與理想的完全不同。
段正在關(guān)鍵時候出現(xiàn),用話語說動了黎耽,再是靠陰陽分離手拿走了靈體之王的里眼。
這純屬意料之外。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