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堂前知禮,堂中識劍
余下幾天的時間,魏笠原本打算到那白鷺峰去找荀川,可那白鷺峰乃是掌教真人清修之地,又豈是他這個新入門墻的小子能夠隨便出入的,不光如此,他從負(fù)責(zé)看守走劍橋的同門師兄那里得知,在沒有宗內(nèi)事務(wù)的情況下,尋常弟子是禁止前往其余六座主峰走動的。
這一下,魏笠也只能天天沒事在長揚(yáng)峰閑逛,每天臨到飯點,就往那饈饌峰上跑,不僅跑的勤快,吃的還多。他合計著人總是要吃飯的,這剛?cè)腴T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光靠修煉就能延續(xù)生命的神仙,荀川,還有那名推了自己一把的姑娘,若是有緣撞見了,是在好不過。
饈饌峰上的素食做的精致可口,但唯一的遺憾是一點葷腥都沒有,劍宗不強(qiáng)制門人吃素,但潔身養(yǎng)性的是逃不過的,峰內(nèi)每月逢七便會加點油腥葷菜,魏笠有幸碰見過一回,但那點肉沫塞牙縫都不夠,要知道,他可是無肉不歡的人。
說是挑食,但這是在山上,自己又不會開火造飯,要是餓著了,還不是要叮里咣啷吃它幾大碗,邊吃還邊想那花生米與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的典故安慰自己。
“要是老媽知道我現(xiàn)在茄子苦瓜都吃的有滋有味,不知道該多高興?!蔽后易匝宰哉Z的朝著長揚(yáng)峰歸去。
茄子與苦瓜同食,其味如白水煮雞胸,也是他最近才發(fā)現(xiàn)的。
四天時間,眨眼便過去,饈饌峰倒是能常常見到其他主峰的同門,但是唯獨自己想找的人,卻是一個都沒見到。
“咚、咚、咚~~”
次日辰時,旭日東升,晨霧未散,桃山各峰回蕩起了陣陣撞鐘的聲響,魏笠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站起,穿上那身青色劍衫,將名為“丑奴兒”的木劍掛在身后,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抓了抓自己因為昏睡而直挺挺的頭發(fā),推門往峰頂?shù)闹Y堂跑去。
幾天來,魏笠因那讖言的心事而未與他人有過太多接觸,所以這一路山道行來,即便是同輩,也多是點頭之交。
這種心情,就好像期末考試作了弊,今天剛好開學(xué),也不知道老師上課后會不會問起一樣忐忑。
青石板鋪就的堂前校場上,一群正值舞象之年的少年正經(jīng)端坐,魏笠來得不早不晚,默默找了一個角落位置坐下,他的前方便是青磚紅墻,飛檐翹角的知禮堂。
等了片刻,尚還緊閉著的知禮堂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nèi)推開,一位青衫儒雅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魏笠一瞧,大喜過望。
來人右手抬至胸前,食指和中指并攏立起,下巴輕點,微施一禮,道:“諸位師弟師妹,在下陸北辭,從今日起便是各位禮課的領(lǐng)路師兄?!?p> 果然是他!
魏笠雙眼帶著崇拜,只聽陸北辭繼續(xù)道:“我桃山劍宗,無禮不教法,無法而不成劍。所以說,想進(jìn)知禮堂,必先學(xué)禮,而桃山之禮,這頭位、便是這劍禮。”
他動作不變,堂前弟子看的目不轉(zhuǎn)睛。
“我觀剛才有的師弟站起向我回禮,躬身者有、抱拳者亦有、點頭或是無動于衷者更甚,若是被哪位量小長老瞧了去,怕是要一把奪過你們的桃牌,查清峰籍,馭劍飛來怪罪于你們師兄我……”
堂前發(fā)出一陣嬉笑。
“吾桃山劍宗,天下四大道統(tǒng)正宗之一,歷千年而不衰,天縱之才燦如星辰,更有一百單八朝大頂,三尺鋒揚(yáng)胸中意,何為劍禮?即為不躬身、不下跪、不委曲求全、不低頭折節(jié),以斬妖除魔,匡扶正道為己任,有道是入我桃山門,做我桃山劍,身當(dāng)如青鋒,立于天地間……”
陸北辭說出最后四句后略作停頓,他的這番話聽得堂下的少年郎們熱血澎湃,他們口中先是反復(fù)低語,隨后不知是誰,竟然大聲吟誦起來,引得其余人等紛紛相合,一時間長揚(yáng)峰頂少年們的吟誦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待到聲浪漸小,他依舊保持保持原有動作,“此為對平輩及后輩之禮?!闭f著,一直負(fù)在背后的左手舉起放在了右手的下方,道“此為對前輩及長輩之禮?!?p> 做完之后,問道:“諸位師弟,可明了了?”
堂前眾人齊聲道:“明了!”
“了!”魏笠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這么默契的只喊了一個“了”,他的現(xiàn)代思維還有點沒轉(zhuǎn)變過來,鬧了個大紅臉后,生怕別人看向自己。
陸北辭點頭,“善?!彪S后,他向一側(cè)讓出幾個身位,道:“通報姓名,見禮入堂!”
堂前人群排成長隊,一一在陸北辭面前行了對前輩的劍禮,鄭重說出了自己的姓名后跨步行入知禮堂。
魏笠又是很自然地排在了最后一個,等他走到陸北辭面前,剛行完禮,還沒開口,那陸師兄便用手抬了抬魏笠的胳臂,糾正了一下少年的動作,隨和道:“魏笠?guī)煹?,沒想到我們竟這么快就見面了?!?p> 少年沒想到這個劍仙師兄還記得自己的姓名,歡喜道:“陸師兄,上次我本來在讖言碑前等你們歸來,但是……”
他正想將遇到小蛇的情景一一托出,可看見陸北辭晃了晃手,“先進(jìn)去吧,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p> 魏笠一想確實如此,只能把到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知禮堂內(nèi)擺著一方方小書桌,上有筆墨紙硯等用具,下方一張小小蒲團(tuán)可供人盤坐,魏笠進(jìn)來一瞧,覺得頭皮發(fā)麻,兩眼差點冒出金星,他一個受著現(xiàn)代教育的學(xué)渣,現(xiàn)在讓他盤著腿,提著毛筆寫字,這不是要了他小命嗎?
“怎么著,這難道還得要寫繁體字不成?”
魏笠心下叫苦不迭,但當(dāng)著陸北辭的面又不好意思剛走沒兩步就坐下,所以硬著頭皮找了個稍微靠前的位置。
陸北辭看眾人坐定,走到前方,道:“禮課將為期半年,每日辰時到巳時都是禮課,過午用膳之后,未時至申時則為武課。禮課是每一個劍宗入門弟子都必須要學(xué)的,諸位師弟年紀(jì)尚小,心性不穩(wěn),知禮知節(jié)的功夫自然不能落下,何況現(xiàn)在你們既知曉了自己的心障與讖言,習(xí)禮過后必會有所裨益。”
他見魏笠在一旁愁眉苦臉,含笑道:“禮課不光是習(xí)禮,我也會將劍宗的修習(xí)法門,長揚(yáng)峰獨有的劍招心得,修行路上的曲直一一過經(jīng)?!?p> 過經(jīng)啊,可以理解為入道之徑路,這可是非常重要的,所謂“不怕法不靈,就怕脈不清”師父在傳授徒弟某經(jīng)典時,該經(jīng)典在某些字的讀音如何,經(jīng)典的修煉方法如何,都一一指明,避免行差踏錯,入了歧途。
陸北辭說完,一手負(fù)后,一手抬指,堂中弟子們負(fù)于背上的桃木劍竟齊刷刷飛離而上,在大廳半空中來回盤旋不息,它們?nèi)绱蠛H呼~,跟隨著陸北辭的手指移動而移動,一會穿堂過粱,一會四散如流星,各自飛揚(yáng),當(dāng)真是神奇無比。
少年人們對此無一不瞠目結(jié)舌,只見陸北辭手指一收,木劍紛紛回到了師弟們的桌前。
“我有幾句話,大家用紙筆記下?!?p> 眾人一聽,急忙開始攤紙研磨,魏笠沒學(xué)過這個,但跟著旁邊的人一起做,倒也似模像樣,他一張臉激動的跟猴屁股一樣,那沾墨之前,還不忘把筆頭放嘴里啄上兩口,權(quán)當(dāng)是潤筆了。
陸北辭見了暗自好笑,一邊走,一邊緩緩道:“天地之氣調(diào)陰陽,洞開吐玄一息長,坐照觀己念不重,神與氣交劍飛揚(yáng)?!?p> 魏笠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用毛筆,字歪歪扭扭寫在紙上如狗刨,簡直難看至極,但好歹也是記下了,剛想停筆,只聽陸北辭繼續(xù)念著。
“這二十八個字是我長揚(yáng)峰練劍總訣,長揚(yáng)之劍、馭氣為尊、先練劍氣、再練劍神、氣神基定、劍法自精,諸位師弟定要牢記于心。”
魏笠抓了抓后腦勺,這前前后后幾句話他都聽得明白,字也能看的清楚,但是它們連在一起后,腦門就有點冒虛汗了,以往讀小說,看到什么天之道損有余而補(bǔ)不足,覺得這幾個字湊在一起就能練成一門神功真是厲害,暗怪郭靖資質(zhì)愚鈍,背都背熟了還學(xué)不會,現(xiàn)在終于是換成了自己,好嘛,這下簡直抓瞎,估計把紙給看透了,也學(xué)不出個所以然來。
什么是氣?什么是神?怎么一下就劍飛揚(yáng)了?
魏笠左右偷偷瞅了瞅,誰知這些個同門,一個個聽完后一副若有所思,低頭不語的模樣,搞得他真以為是自己悟性太低,參不透其中玄機(jī)。
“你們還未修行,現(xiàn)在聽不懂不打緊,待到以后你們初入修行門檻,其中玄妙,自會通曉?!?p> 陸北辭說完,魏笠就看見旁邊的哥幾個竟是偷偷的松了口氣。
好嘛,都是同門,你們裝個屁的大尾巴狼啊!
魏笠心剛才落下,就聽陸北辭在說出了另一個消息后,立馬又是懸了起來,而這一下,怕就不是一時半會了。
“對了,三個月之后會有一次??迹舜涡?加晌覀兊膸煾到庠佌嫒思捌溆嗔彘L老親自坐鎮(zhèn),七峰入門弟子都要參加,所以這三個月,大家萬萬不可怠慢,落了我長揚(yáng)峰的臉面?!?p> 這算啥?月考?還是校運動會?
魏笠嘀咕著,鼓起勇氣開口問道:“陸師兄,若是??疾贿^關(guān)怎么辦?”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了所以人的心里去,知禮堂內(nèi)落針可聞,俱是等著陸北辭的回答。
陸北辭表情變的嚴(yán)肅,淡淡道:“輕則改峰易籍,重則……逐出山門。”
魏笠聽罷倒吸一口涼氣,對于考試,他一向都不在行。
真是好一個無禮不教法,無法不成劍的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