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 夫子

　　車輪轉(zhuǎn)動，馬車帶著一縷煙塵向著東方駛?cè)ィ噧?nèi)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傳出李青蓮興奮的聲音：

　　“爹，娘，孩兒去了長安之后便要去云游天下，短時間是回不來了，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

　　李母從李父懷里揚起頭來，伸手指著馬車，急道：“快攔住她！蓮兒，蓮兒，不去了不去了，你趕緊回來！”

　　興致一起，李青蓮高聲吟道：

　　“白水抱青山，長劍征萬里。

　　揮手自茲去，天下風(fēng)云起。

　　哈哈，告辭！”

　　拉車的馬忽的長嘶一聲，馬蹄急踏帶動馬車向前飛馳而去。只留下閉目長嘆的李父，淚如雨下的李母，以及蕩漾著李青蓮笑聲的滿天灰塵。

　　青城山，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洞中，一個容貌絕美的玉人盤膝而坐，雙目緊閉，手掐法訣，嘴唇翕動，像是在施展某種法術(shù)，正是前幾日與李青蓮相會的白素貞。

　　過得一陣，她面帶喜色的睜開了雙眼，輕聲道：“哼，叫你上次要抓我，這次我便奪了你的機緣，讓你在這凡間多待個幾百年?！?p>　　忽的，白素貞心中若有所感，一雙妙目看向了幾百里之外的錦官城方向。此時的李青蓮正在跟父母道別，也沒有在意這探尋的目光。

　　白素貞心中這才相信李青蓮是真的要走，心中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泛起了一些不舍。雖然平日里兩人打打鬧鬧，白素貞多半是被欺負，但李青蓮這人還是挺好的。

　　李青蓮懂得很多，白素貞許多難題都是被她解答的，時不時說說話，還能解去修煉的乏悶。

　　二人相識的經(jīng)過，還得從五年以前說起。那時候恰逢李青蓮來到青城山白云觀做客，得了白云觀主諸多丹藥，品質(zhì)效果皆是上乘。

　　李青蓮孤身一人在青城中游玩之時，一口一顆丹藥，像吃著糖豆一般，這景象也恰好被剛剛結(jié)束了苦修的白素貞看到了。

　　羨慕、嫉妒、渴望，種種心緒交織在白素貞心頭，自己修煉這么久，可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豪氣的吃丹藥的人。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悄悄拿一粒丹藥，她應(yīng)該不會在意吧？’

　　一個讓白素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念頭鬼使神差般的出現(xiàn)在腦海之中，然后她也這般做了……

　　李青蓮拋起一粒丹藥，眼眸微閉，張嘴等著丹藥落入口中，結(jié)果過了幾息都沒有落下來。疑惑的睜開眼，卻看見一道白虹正向著遠處劃過，其中一雙眸子正帶著幾分緊張回望著自己。

　　嗯??？

　　李青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再輕輕一笑：“好久沒人敢搶我東西了，呵呵，就讓我看看你有幾斤幾兩吧?！?p>　　也不見李青蓮有什么動作，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化作一條白色的匹練追了上去。白素貞回頭，發(fā)現(xiàn)其速度竟比她稍快幾分，更是大驚。

　　李青蓮也不過二八少女模樣，又不是妖怪，怎會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之后，白素貞不出意料的被李青蓮擒住了，只得乖乖的交出了那粒丹藥，還將其中緣由交代了出來。李青蓮見其是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妖，也沒痛下殺手，又見她混得如此之慘，還贈了幾粒丹藥給她。

　　一來二去，兩人也逐漸相熟，每一個月都會見一面。

　　想著想著，白素貞嘴角不由揚起一抹微笑，還真是不打不相識呢。只是如今李青蓮一走，今后怕是又要開始枯燥無聊起來了。

　　……

　　寧曉一行人離開了竹海，就向著清河村飛去，一路上寧曉時不時的拿出靈清送的香囊看一眼，忽而面露不舍，忽而又露出傻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玄正二人對此熟視無睹，一開始還提點一番，后來也便不在浪費口舌了。

　　到了清河村，寧曉也收起了那一副癡纏的模樣，恢復(fù)往常的淡然。寧曉先是去了父母墳前吊唁了一番，見墓變并無甚雜草，想來是劉爺爺在幫忙打掃。

　　村中眾人聽聞寧曉回了故鄉(xiāng)，咸來問訊，寧曉如同前次一般一一接待，之后便讓玄偏故技重施，將那座故居拔起，收入玉佩之中。

　　眾人見世上盡有如此大法力者，皆是震驚，也是紛紛向?qū)帟缘蕾R。

　　村長劉老頭家中，寧曉也劉村長相對而坐，看著劉村長比七年以前更加蒼老的面孔，寧曉也知道劉爺爺怕是沒幾年了。

　　“小把戲，你這次回來了，往后應(yīng)該也不會回來了吧？”

　　寧曉點頭，自己將房子都給帶走了，今后自然不會再回來，終究是離開了十年，這里的一切都不再跟記憶里的相同了。

　　“唉，我今年七十有八，也沒幾年活頭了。這么說起來，我們這也是最后一次見面了，不過你放心，只要我還在一天，你爹娘的墓就不會荒著?！?p>　　他的老伴兒在三年前已經(jīng)去了，如今一人獨居，好在后輩還算孝順，時常幫襯著他，含飴弄孫，算是享受天倫之樂了。

　　“這些年我爹娘的墳?zāi)?，也多虧了劉爺爺打理，才不至于雜草叢生?！?p>　　劉村長笑著擺擺手：“那算不得什么大功勞，更何況你對我有大恩，無以為報，也只能做這些小事了?！?p>　　劉村長像是想到了什么，對寧曉搖頭嘆道：“你那張夫子去年遭了牢獄之災(zāi)，如今整個人像是蔫了一般，過得很不好?！?p>　　張夫子，名丘，字青山，便是寧曉的蒙學(xué)老師了。只是在寧曉印象之中，張夫子是一個謙謙君子，說話都是那種讓人如沐春風(fēng)之人，又怎會遭到牢獄之災(zāi)？

　　“他前幾年得了縣令看中，錄他當(dāng)了幕僚，哪知那縣令是看上張夫子的新娶的續(xù)弦。張夫子自然不從，便被縣令栽贓，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之中，過了兩個月才被釋放出來。”

　　“若不是正逢縣令調(diào)任，張夫子連命都要賠在里面。最初我們前去看望的時候，唉，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要不是他妻子好生照料，連上個冬天都熬不過去的。”

　　先生竟然續(xù)弦了？

　　寧曉詫異，要知道張先生的妻子在其二十五歲時就已經(jīng)離世，之后也并未再娶。平日里鄉(xiāng)親們都勸他續(xù)弦，他也不聽，只是微笑到“吾之所愛已去，無心再娶他人?！?p>　　不過，想來那個女子必定是一個大美人，能讓先生續(xù)娶，縣令不惜手段都要得到。

　　大唐建朝不過六十八年，官場正氣盛行，如今的為官者，大多都是想要搏一個清名的。那時候張先生也時常說起某些官員在任時散財賑災(zāi)，等到離任之時家中一貧如洗的故事，稱贊其乃是真正的讀書人。

　　“小把戲，你要是順路的話，就去看看張夫子吧，幫他醫(yī)治一下身體，他是個好人?！?p>　　寧曉點頭，以前讀書時因?qū)帟蕴熨Y聰慧，張先生對他也十分看好，平日里寧曉稍有問題都會悉心教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