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 不得志

　　鐘馗帶著寧曉一行人突兀的出現(xiàn)在茅屋前的空地上。

　　玄正看著那間陳設(shè)與二十年前無異的茅屋，有種故地重游的緬懷感，只是那幾個(gè)大大的酒缸很是扎眼，他雖不難想到鐘馗是過得何等的清閑抑郁，但沉迷于杯中之物又是何等的墮落。

　　玄正與鐘馗情誼甚篤，自然知道鐘馗的跟腳，反正也不是什么驚天的背景，用不著藏著掖著。

　　鐘馗不是前賢死后靈魂被敕封所成的神靈，而是那泥塑神像被路過的一個(gè)判官點(diǎn)化而成的一尊神靈，誕生至今也不過百多年。他一直守著這個(gè)小集鎮(zhèn)，保其安定平靜。他的神位隸屬于陰司，算得上是城隍的下下級(jí)，由于身份較為低微，雖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但也無從升職加薪。

　　又因?yàn)槠湎嗝财娈?，?dāng)?shù)厝硕疾簧蹙囱?，因此其鐘公廟的香火也不怎么鼎盛。好在此地臨近洞庭湖，里面的洞庭君身為龍族的大人物，珍寶數(shù)不勝數(shù)，逢年過節(jié)便會(huì)給周邊神靈贈(zèng)送一些寶物，權(quán)當(dāng)做一份香火情。

　　二十年前兩人相識(shí)，也是起源于一場誤會(huì)。

　　玄正游蕩到了這洞庭湖畔，時(shí)值秋日，看著這“渺渺兮秋風(fēng)，洞庭波兮木葉下”的場景，心中悲意涌起，就癡癡地望著這洞庭湖。

　　那個(gè)地方也剛好在鐘馗的神職范圍之內(nèi)，鐘馗見玄正似乎有輕生之意，也是急忙來攔住玄正。

　　一番言談之后，二人也知道是誤會(huì)，皆是一笑帶過。

　　一個(gè)悲慟欲絕滿身傷痕之人，一尊抑郁不得志之神，隨著言語的深入也成了一對(duì)好友，其后鐘馗還帶玄正去參加了洞庭君的嫁女之宴，暢游洞庭。

　　鐘馗自然看見了玄正的目光，也是強(qiáng)笑道：“岑兄你可不要誤會(huì)，我鐘馗可不是那種偷奸耍滑、玩忽職守之神。那些酒缸，不過是我閑來無事釀制而成的，味道那可是極品，待會(huì)兒你可要好好嘗嘗?！?p>　　說實(shí)話，鐘馗只要自己一閑下來，便會(huì)渾身難受。

　　近些年來，集鎮(zhèn)里的人都快忘記還有一座鐘公廟的存在了，位于洞庭畔，有龍君的威懾在，平日里也無甚妖魔鬼怪的侵犯。鐘馗實(shí)在是無聊至極，才釀制了這么幾大缸酒。

　　如今的鐘馗可以說是但求一事在身，平時(shí)就算是集鎮(zhèn)里面人的東西掉了，鐘馗都會(huì)勤勤懇懇的去幫其找回來，并樂此不疲。

　　聽了鐘馗的解釋，又想到之前的所見，玄正恍然，這鐘兄過得比自己還要不如意一些。

　　“是我錯(cuò)怪鐘兄了?！?p>　　鐘馗哈哈一笑：“不打緊不打緊，你也是為了我好，若是你說我做這些無關(guān)之事做得好，那我就要與你割袍斷義，不認(rèn)你這個(gè)好友了。你們?cè)诖松缘龋疫M(jìn)屋去取一些案幾出來，今夜咱們好好聚聚?！?p>　　寧曉見此連忙上前幫忙，鐘馗也沒有拒絕。

　　不一會(huì)兒，屋前便擺上了幾張案幾，案幾前的地面上墊上了幾張草席，寧曉幾人皆是坐在各自的草席上面。

　　案幾之上卻沒有擺放酒杯，而是置著一個(gè)大海碗，用鐘馗的話說，就是“既然要痛飲一番，還是得用大海碗，那些細(xì)小的杯盞又怎么能盡興？”

　　鐘馗將挨著茅屋墻壁的大酒缸攝了過來，以手掌托起，運(yùn)使法力將酒缸一震酒缸的封泥部分就應(yīng)聲而開。其中酒液從中蜿蜒躥出，在黃昏中渲染的如同一條琉璃金蛇乖乖的盤入四人各自的酒碗之中，剛好盈滿，卻又不泄露絲毫。

　　寧曉暗中贊嘆，鐘叔這法力的控制力度跟玄偏的以法力包裹衣服的手段有的一拼，自己可做不到分心四用且如此輕描淡寫的。

　　鐘馗將酒碗端起，卻又感覺少了些什么，將碗放下，皺眉思索了一陣，恍然道：“我就說少了些重要的東西，有美酒豈能無好菜？今日故友相逢，卻是高興的忘記了許多東西。你們且稍等片刻，我去集鎮(zhèn)上面買一些下酒菜回來，這集鎮(zhèn)雖小，好東西可是不少的?！?p>　　說完，鐘馗起身，便要施法前往集鎮(zhèn)。

　　玄正三人也才反應(yīng)過來，還真的將這件事情給忘了，玄正連忙制止道：“鐘兄且慢，我這里可是有好的下酒菜的?！?p>　　鐘馗卻道：“來者是客，我這當(dāng)?shù)刂鞯挠衷跄茏屇銈兂鰱|西呢？”

　　玄正搖頭：“此物卻是不凡，鐘兄不妨先嘗嘗，之后再做決定。況且鐘兄已然出酒，我們出一些下酒菜又有何妨？”

　　玄偏也是笑道：“我們什么關(guān)系，還要什么主客之分？”

　　說著卻是示意寧曉將上次所得的兩具犬尸取出來，寧曉自然順從，場地中央落出一大一小兩具犬尸，大者如牛犢，小者也就是正常的土狗。

　　“這是我們?nèi)齻€(gè)在來的路上遇到的害人的妖怪，順手就將它們給宰了。我這師侄可是有一手好廚藝的，等下鐘兄可不要流口水啊?！毙钢莾删呷?，笑道。

　　寧曉也依言起身，開始處理狗肉。

　　鐘馗點(diǎn)點(diǎn)頭，也就坐下，笑道：“哈哈，那我就等著寧曉小兄弟的好手藝了?！辈贿^，顯然玄正的除妖故事更加吸引鐘馗的注意，又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從錦囊中取出幾盞以拳頭大下的夜明珠當(dāng)做燈火的燈臺(tái)置于地上，周圍瞬間就亮堂許多，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們可是遇到了妖精為禍一方？快快講出來，我可是好奇得緊?！?p>　　玄正，玄偏就一人一句將在張?jiān)旱乃娝劧紝⒘艘槐椋┝?，玄偏還嗤笑道：“我一開始聽到這兩條犬妖的名字，還以為它們是狼妖呢，結(jié)果打死了它們才發(fā)現(xiàn)不過只是兩條慫狗。嘿，修煉沒多久，還真把自己當(dāng)狼了?！?p>　　鐘馗聽得也是熱血澎湃，恨不得自己就是玄偏，將那郎奎給打得滿地找牙、七葷八素。對(duì)胡沁跟張丘好好的一雙璧人，都能下得了狠手，是在該殺。

　　“唉，早就聽聞狐妖多情感恩，如今方是得證。只是那胡炳坤也太過無情了一些，要是他早一些現(xiàn)身，張丘或許就不會(huì)如此短壽了?！?p>　　玄正、玄偏俱是點(diǎn)頭，若是日子好好的過下去，日久生情之下，張丘也未必不能接受胡沁，結(jié)果橫生枝節(jié)，落得如此陰陽兩隔的結(jié)局。

　　“說來也是慚愧，我雖身為此地之神，還真未斬過什么禍害，更別提郎奎這種兇狠的大妖了。此方安定雖是好事，但于我不異于煎熬，整個(gè)身子都快要閑得生銹了。若我是個(gè)自由身，定當(dāng)斬盡天下妖邪。”

　　鐘馗搖頭嘆息，羨慕之情溢于言表。

　　他本就是一個(gè)閑不住的神靈，雖也知道和平安寧才是信眾所祈求，但長久不得志之下，心中總是有有股心氣難以平定。

　　若非如此，也不會(huì)“聞事則喜”，安安心心的過這小日子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