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尼欠身，對剛才的言語表示道歉，然后說道：“獅駝國的國王還住在城里嗎？”
“還在。你的消息不應比我落后??？”喜增故意反問。婆尼是這個國家的第二權力人，僅次于他。
“他呆了許久，究竟來干什么呢？為何賴在曲女城不走？”婆尼說。
喜增笑道：“曲女城還養(yǎng)不起他嗎？再說他也沒吃曲女城一粒米飯。婆尼，你想說什么？”
“陛下，我聽到些不好的傳聞?！逼拍嶙聛恚埔務撃臣乐氐氖?，“我派人到西域調(diào)查獅駝國，已經(jīng)有回音了。”
“你還真有閑心。情況怎樣？”
“我的密探根本沒到達那里，西域人說那個是傳說中的國家，并不存在。傳說那是個鬼國，里面住的都是妖怪和魔鬼。陛下，那個國王是個騙子。”
“騙子？”喜增只是笑。
“陛下，別不當回事?！?p> “沒有啊！婆尼，我的表哥，帝國的宰相，我很認真。你的密探畢竟沒親眼見過，道聽途說未必是真。”喜增笑道，“婆尼，獅駝國的事你別管，我自有主張。對了，你既然派人去了西域，有沒有聽到過一個摩訶震旦行腳僧的故事？”
“陛下問起來，是有這么個人。此僧在西域已經(jīng)聞名諸國，傳得神乎其神，說他能降妖伏魔，有神通。我認為言過其實，可惜我的密探?jīng)]見到他?！逼拍嵬蝗幌肫饋恚氨菹虏粫J為迦樓羅帶來的神諭里，說的就是他吧？”
“嫌疑極大，不可不防?！?p> “一個沙門而已，就算帶徒弟，也只有幾個人，陛下多慮了。還是應提防身邊的騙子?！?p> “婆尼，有些事你不知道。”喜增從未覺得金翅是個騙子，他親眼所見，因而深信不疑。
“我不知道什么？”婆尼問。
“以后你會明白的。退下吧，婆尼。”喜增作出疲憊之狀。
婆尼見他不聽勸，多說無益，告退了。
喜增并無倦意，只是想打發(fā)婆尼而已。不知情的婆尼哪會了解他的想法呢？他看了看桌上散亂的書稿，悄悄離開王宮，去找金翅鳥了。
曲女城繁華依舊，大街上人來人往，各國各色人種擠在街中，吆喝聲此起彼伏。喜增喬裝打扮，混跡人群，他喜歡聽百姓議論，他們的聲音中有贊美，也有報怨。
戲臺上正在出演梵劇，演員穿著鮮艷花哨的服飾，戴上面具，唱出詩句。他們演的是當下最受歡迎的新劇《妙容傳》，講述宮女妙容的曲折經(jīng)歷，以及她與國王的愛情，她如何斗敗王后，成為國王的妻子。這樣的后宮故事很容易勾起平民的獵奇心理，觀眾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看得津津有味。然而沒有一個觀眾知道，此劇作者就是當今國王。
喜增發(fā)表作品署的都是本名，主持人在向觀從通告作者姓名時，也只稱“詩人喜增”?，F(xiàn)在的人只以為國王叫“戒日”，忘了他原來的名字了。
演出結束，每部劇演完后的固定模式便是所有演員出場感謝觀眾，并朝王宮方向感謝國王，在場所有人一起向國王致敬。
“如今和平降臨，我們能享受安寧，多虧了國王啊！是戒日王結束了戰(zhàn)爭，讓諸國和平相處。”
“是啊，雖說戰(zhàn)斗是剎帝利的職責，可一旦打仗，各種姓都不能免戰(zhàn)，連首陀羅也會被征召入伍。戒日王真是位賢明的王者，在他統(tǒng)治下，曲女城越來越繁榮了?！?p> “祝愿國王長生，長命百歲。”
“還是祝國王早生貴子吧！凡人終有一死，有好的繼承人，我們的太平才能長久下去?！?p> 說起這個，所有人都笑起來，戒日王至今無子，已成民間話題。
喜增聽到這里就不愿聽了，匆匆趕往毗濕奴神廟。
神廟仍是無人的神廟，曲女城中圍繞它的故事很多，自從傳出此處鬧鬼后，人們對它的好奇就沒停止過，但鮮有人靠近。也有膽大的人進去過，可那些人無一例外，再沒出來，因而膽小的人全都繞著它走。喜增不想惹人注意，挑了個沒人路過的時機，才進了神廟大門。
廟內(nèi)有鳥在叫，除此之外，好像沒別的聲音。中庭水池旁立了個人，喜增認出就是金翅。
“那天曲女城群鳥鳴叫，我猜是你回來了。怎沒到宮里來找我？”喜增打招呼道。
金翅轉身，“所以陛下主動過來了嗎？”
“婆尼在宮里煩我，我寫不出東西，就來你這里找靈感，至少能安靜思考?！毕苍鲇^察金翅，起了疑，“羽毛美麗者，你面帶愁容，出了什么事嗎？”
“被你看出來了。”金翅說，“我有個壞消息，實在讓我無法釋懷。”
“什么消息？說出來我聽聽，也許我能為你解開憂愁。”
金翅嘆氣，“黃眉，以后再不會到陛下這兒來了?！?p> 喜增皺了眉頭，“為什么？他怎么了？”
“他……他為了阻攔取經(jīng)僧，得罪了太多神仙，被降伏了。不知他以后會怎樣，就當他死了吧！”
“怎么會如此？他碰上了取經(jīng)僧？”
“是的陛下。取經(jīng)僧雖只有師徒四人，卻有各路神仙相助，我們哪是他們對手。不僅黃眉被降伏，就連陛下的小雷音寺，也被他們一把火燒了！”
“僧人燒毀寺院？”喜增難以置信且憤怒。
“陛下不必驚訝，在他們看來，小西天的住持是妖魔，那就是不干凈的地方，燒了才干凈?！苯鸪崴崃税驯亲樱靶值苤?，黃眉與我最親，我們兄弟七個，現(xiàn)在終于徹底散了?！?p> “初見黃眉的時候，他還是只猴子……”喜增回憶過往。
“是的，能化形，全仗陛下之力。果真神諭不可更改，取經(jīng)僧注定會達到天竺。”
喜增沉默。
金翅也不說話了。
聞了一陣院中鳥鳴，喜增面對池水開了口，“我來這里的途中，聽見人民在歌頌太平。知道如今的太平盛世怎么來的嗎？”
金翅回答：“全靠陛下鎮(zhèn)服諸王。沒有陛下，天竺百姓就沒有和平?！?p> “我做過讓萬人唾棄的惡事，才讓人民重新安居樂業(yè)。我不允許和平被破壞，天竺的百姓也不允許有人來攪亂太平。”
“可是取經(jīng)僧會帶來災難，他們距離天竺越來越近?！?p> “不會再近了?！毕苍稣f，“你跟我來吧！我們回宮里去?！?p> 王宮內(nèi)，喜增開啟寶庫大門。
上次他來到這里時，庫中空空，若大個曲女城沒有像樣的寶貝；今日此地已琳瑯滿目，開門透進的光，讓庫內(nèi)五光十色。喜增進入最里端，石臺上的黑白條紋瓶在眾多寶物中毫不起眼。
金翅看到它，無比激動，這是他來天竺的目的，是他早就想要的陰陽二氣瓶。
喜增一把扯去上邊的真言符咒。
“謝陛下贈瓶！”金翅不等喜增開口，先行道謝。
喜增沒說話，往寶庫大門走去。他出了寶庫，聽得身后傳來飛鳥拍翅的聲音，不用回頭，他心中突然失落，知道金翅鳥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