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洞子里面有一架鐵制梯子,安安隨著仲康,一步一步踩梯子下來。大約有十來節(jié),看來這個洞倒是很深。安安下的步子急了,又有點缺氧,呼吸急促起來。仲康早已經(jīng)下到底兒,看她力氣不支,伸手去扶,“這原本是個地窖。而且先有的地窖,后修建的房子。本來是怕天災(zāi)人禍,有人尋仇時候躲藏用的,沒想到居然派上了這個用場。你小心些。”
安安點點頭,站在原地調(diào)整呼吸。黑暗里呆久了,目光已經(jīng)適應(yīng)一些,她看這個地窖應(yīng)該和上面的房間差不多大小,很是寬敞。沒有什么霉味,倒是有一股潮濕的泥土味兒。仲康掏出火折子,“啪”的燃亮,然后摸索著去找個燭臺。安安借著火光,看著下面的布局居然和上面一樣!一桌、兩凳、一床、一柜!和上面的擺放布局都差不理兒!安安說不上害怕!卻有些不舒服的怪異感!
仲康燃好燭臺放在桌上,“這里面空氣稀薄,我怕你經(jīng)受不住,我們看完了就走?!?p> 安安點點頭,點了燭臺,反而襯的更黑;更深夜靜,兩個人的心跳“砰砰”作響,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忐忑的歌。
安安咽一下口水,“我不怕?!?p> 仲康一笑,“我沒有問你?!?p> 安安一挺胸膛,“你問不問我,我都不害怕!”
安安挺得太高了!幾乎撞上了仲康的后背!仲康只好向前邁一步!安安緊緊的貼上!仲康只好轉(zhuǎn)過臉來,“還說不害怕?”
安安嘴硬的很,“人家就是不害怕嘛!”
仲康走的床邊,掀起床板,從床洞子里面掏出一個大盒子來。走兩步放在桌子上,招呼安安,“過來看看?!?p> 安安慢慢又慢慢走過來,“我不是害怕,黑漆漆的我看不清楚嘛!”
仲康于是笑,“那你,可要看清楚了。”他“撲”的吹熄燭臺!還沒等安安驚呼!探手打開盒子!
一道柔和的光從盒子里升上來,這光,是有形狀、有動作的,像一道輕煙,慢慢擴散,慢慢擴散,鋪滿整個暗室。仲康從盒子里面捧出一枚珠子,“這是一枚東珠?!?p> 東珠?自大清國以來,東珠可是自大清國以來“非奉旨不得采買”!是皇室御用的珠寶!乾隆帝曾作詩云“百難獲一稱奇珍”!
安安雖然不懂珠寶,但是看這枚東珠體型圓潤、光滑、碩大,足有一個荔枝大小。想必彌足珍貴。仲康解釋道:“東珠是東北地區(qū)江河流域產(chǎn)的淡水珍珠,有別于南方的海水珠。這枚東珠呈淡金色,個頭又大,又無核,還有淡淡的柔和的光,是東珠中上品的上品?!?p> 好的珠寶是會說話的,這枚珠子散發(fā)著淡淡的霞光,像一位驕傲矜持亭亭玉立的貴族少女。安安觸手去碰,初時冰涼,時間久了,隨著身體的溫度慢慢溫和起來。就像,就像,安安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就像一枚少女的懷春的心,慢慢的溫柔躁動,由當初的心如死灰沉默冰冷慢慢的悸動激動,體溫也回升起來,等待著情人熱烈的擁抱。
這么好的一枚珠子浪費在這里,也許宮里女子的青春,也是這樣被人棄之如敝屣吧。
安安脫口而出,“她好美?!?p> 仲康又點亮燭臺,取出另一枚珠子,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大小,“這是鳥頭?!?p> 鳥頭?這明明是一枚珠子!安安看這枚珠子外紅內(nèi)黃,黃的黃爛爛,有點像蜜蠟,紅色紅彤彤,又有點像珊瑚。這不像東珠,望之令人生畏。而是一看之下就令人心起親近之意,只想拿在手里把玩。
東珠若像一個難以親近的貴族少女的話,這枚鳥頭就是溪邊浣紗的西施,國色天香卻又親近易得。
仲康看出安安的疑惑,“大部分鳥類的頭骨,都是中空的,無法雕刻。有一種鳥叫做犀盔鳥,它的頭骨的頭胄部分是實心的,而且顏色純凈,質(zhì)地細膩,適宜雕刻,堪比象牙。這種鳥現(xiàn)在快滅絕了,所以珠子的產(chǎn)量很低,比東珠更低。無論大清政府還是現(xiàn)在的民國,都不允許私下買賣的。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都要坐牢判刑。但是這種珠子喻頭很好,下面是黃色,上面紅色,預(yù)示著一步高升,很受官員們的喜愛。消費力推動著市場,無論政府怎么禁止,還是阻止不了黑市的交易。只是私下里換了個稱呼,不叫犀盔鳥頭,改名換做鶴頂紅罷了?!?p> 安安聽的心驚肉跳,一枚珠子就是一只鳥兒的生命!安安初識之下,本覺得這枚珠子比東珠小,顏色溫柔可愛,本以為是普通的珠寶,哪知這樣珍貴!比東珠還要珍貴!
只是人類為了無關(guān)緊要的私欲,殺蚌取珠!砍鳥卸頭!是不是太殘忍了呢!
仲康攤開蓋子,里面還堆著一大堆珠寶原珠,都是沒鑲嵌的裸珠。每一顆都精美絕倫!只可惜淪落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里!暴殄天物!
安安有些傷感起來,就像自己無處奉獻的愛,白白的浪費了。
仲康沒注意到安安的小情緒,自顧自說道:“這些寶石太顯眼了,很多都是已經(jīng)被禁止采伐的走私品,每一顆都不能流通到市面上去,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不能見光?!?p> 安安點點頭,還沒有從鶴頂紅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我知道?!?p> 仲康合上蓋子,“我們上去,不要讓別人注意到。”
安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別人指的是誰。她又同仲康晚出,被阿九看見,還不知說出什么難聽話呢!還是早回為妙。
仲康收好盒子,吹熄燭臺,兩個人爬上梯子,重回現(xiàn)實世界。出了屋子,仲康鎖好黃銅鎖,貼好封條的角,轉(zhuǎn)身,“我不送你回房間,你自己回去?!?p> 安安點點頭,一溜小跑的回房間去。
天快亮了。
安安睡得很熟,連接的奔波打擊,心雖然已經(jīng)變得堅硬如鐵,但是身體還沒有鍛煉出來。發(fā)出信號,一味覺得累。
她蜷縮在床上,蓋一個絲綢單子,像一只還未孵化的小雞,躲在蛋殼里,只求一時的安穩(wěn)覺。
小春子無情的擊碎了她的保護罩,她伸手拽開綢單子,用力的推她,用力的推她,“大少奶奶,快起床,快起床!大少爺和那個阿九姑娘早已經(jīng)出來吃早飯了。您快出來,不要讓他們笑話您!”
安安長長的伸一個懶腰,由他們?nèi)チT。又看小春子一臉焦急的顏色,不禁失笑,怎么這個家里,除了伯琰自己,誰都能對他的婚姻評頭論足兩句?安安不忍弗了小春子一番好意,于是點點頭爬起來,胡亂的套一身衣服,也不打扮,便出的房來。
阿九早已坐定,她今天著一件水綠色的短裙,露出白皙修長的小腿。伯琰初得女人滋味,一雙眼睛饞貓似的黏在阿九身上,分不開。他臉色不太好,想是昨天沒有睡飽。
安安不管他們,自顧自坐定,見沒有仲康,遂問道:“二少爺呢?怎么沒有請二少爺出來用早膳?”
小春子答道:“二少爺今天一早進山打獵去了?!?p> 安安疑慮,“他一個人?”
阿九嬌笑道,“瞧我們大少奶奶,多么關(guān)心我們二少爺,問的好仔細呢!”
安安冷笑道:“那當然。我們是一家人,當然要彼此照應(yīng)。不像有些外人,你救了她,就像肉包子打狗!”
阿九面色一變,伯琰趕忙跳出來打圓場,“都莫著急,莫著急。我看今天早上的參粥挺新鮮的,你們倆多喝一碗?!?p> 安安站起身,“天太熱了,我吃不下,您二位慢慢享用罷?!?p> 伯琰猶豫再猶豫,猶豫再猶豫,終于按照阿九的意思叫住了安安,“安安,”他開口喚她,聲音里滿是祈求哀憐,“安安。”
安安心軟,“干什么?”
伯琰沉默半響,終于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娘家住兩天?就說,就說,我們吵架了。你,你自己,你自己賭氣跑回娘家去了?!?p> 安安狀如五雷轟頂!一個站立不??!幾乎跌倒!
聰明的安安!漂亮的安安!嬉笑怒罵顧盼生姿的安安!清高自傲不可一世的安安!從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的安安!居然被人趕出來了!
安安眼睛里蓄滿了淚水,肩膀不停的抖動著,她控制著自己,自己對自己說,林安安,好好的!不能倒下去!不要被別人瞧不起!
終于,安安忍住淚水,她一甩頭發(fā),明亮的眼光流轉(zhuǎn),比太陽還亮!比太陽還熱!照的伯琰阿九其人如螻蟻,不可共語!
安安微笑,流光華彩眉目挺俊,“好呀!我也好久沒有回家去看看啦。我收拾收拾東西,讓老李大哥送我回去。”
伯琰不敢抬頭,“安安,對不起?!?p> 阿九得意的微笑不語。
小春子一臉的氣憤與悔恨,她又氣阿九欺負大少奶奶,又暗恨自己,為什么不讓大少奶奶睡好,而要早早叫她起床呢?
安安回房間收拾東西,又看見仲康的匕首!
仲康!要是仲康在!就好了!
太陽徐徐的升起,天氣好熱,一如安安燥熱憤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