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月前,潘金蓮家中。
傍晚,天光漸沒,蓮花街很多人家已經(jīng)點上油燈,一戶稍顯蕭瑟的小院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
“楊道長,這事多虧您了?!?p> “潘居士言重,驅(qū)邪鎮(zhèn)煞、捉鬼除妖本就是我道門中人應該做的?!?p> 小院里兩個道童正在收拾做法的器材,屋內(nèi)看不清面貌的婦人抱著無精打采的小男孩,踱步到小院門口的老道長和旁邊的中年胖書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說話間胖書生遞過一袋銅錢。
老道長把錢袋在手里掂了掂,熟練的揣進袖兜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即拿出幾張符紙,道:“這孩子火性低,容易招惹邪煞之物,時間長了,必將導致陽氣外泄,魂不附體,好在貧道發(fā)現(xiàn)的及時,按我之前說的做,孩子將來必會百邪不侵…這死者生前怨念極深,方才一番斗法讓貧道消耗極大,我需要回山閉關(guān),先行告辭了,如果信得過貧道,下次有事可以到紫云觀找我。”
“楊道長辛苦,以后有事一定找您。”
“告辭?!?p> 送走道長和他兩個小徒弟,中年書生快步折回了房間里,屋子里的婦人身上披著麻布孝服,腰間系了一條麻繩,眼里有淚珠打轉(zhuǎn),本就明艷的俏臉更加楚楚動人。
滿臉病態(tài)的武三思又是惶恐又是不安的用袖口給母親擦眼淚。
“金蓮…”
中年胖書生想要拍拍婦人的肩膀,結(jié)果被婦人躲開了,他嘆了口氣,出了門,這中年胖書生正是當年致使金蓮懷孕又躲到開封的堂哥。不多時,中年胖書生又返回了小院,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金蓮娘家的父母和兩個弟弟,另外還有一個長得頗為彪悍的胖婦人。
六七人就擠滿了狹小的房間,圍著武大郎之前做燒餅用的面盆,在里面點上火,默默的朝里面添冥幣,過了會兒,眾人后退。
金蓮把懷里的武三思放了下來,孩子怯懦的看了一圈,扯著母親的裙擺不敢動彈。
“三思,你是男子漢。”
小男孩受到母親的鼓勵,鼓足勇氣走到火盆邊上,學著大人的樣子朝里面添冥幣。
“按照娘之前教你的說?!?p>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帶著哭腔開了口:“爹,我現(xiàn)在有人疼了,我娘疼我,姥姥姥爺疼我,舅舅們也疼我,不用你再關(guān)心了,你自己在那面照顧好自己就行,爹,你走吧…”
小男孩模模糊糊已經(jīng)有了“死亡”的概念,知道今后再也見不到疼他愛他的爹爹了,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在場的哪怕是那位眼皮子很硬的彪悍婦人也跟著流眼淚。
“別墨跡了,端火盆!”中年胖書生有些急躁的提醒道。
小男孩被嚇了一激靈,眼淚更加止不住了,金蓮從身后走過來和小男孩一起端著還在冒煙的火盆走到門檻內(nèi),把火盆摔在了門外事先準備好的石塊上,一聲脆響,火盆碎成無數(shù)瓷片,煙灰四起。
“大朗,欠債的是我,三思是無辜的!他是我們的孩子啊,我求求你放過他吧?!?p> 金蓮說完便忍不住抽泣,母親連忙上前安慰,小三思也哭著抱著母親的胳膊。
彪悍的胖婦人一把把金蓮瘦小的身子扯到一旁,拿出三支沾了酒水的桃樹枝邊在小三思身上邊拍打邊神神叨叨的念著自創(chuàng)的去邪咒,小三思覺得新奇,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睜得大大的。
“哈氣!”
胖婦人抓著一把糯米放在小三思的面前厲聲道,小男孩乖巧照做。
“去!”胖婦人使大力把糯米撒到門外,然后進屋把石刀藏在了枕頭下面,又把桃枝放在臥室的門檻旁,有嗡聲道:“今夜是你那死鬼男人的頭七,你帶孩子進屋睡覺,晚上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來,知道了嗎?”
潘金蓮連忙點頭,帶著懵懵懂懂的孩子進了屋,金蓮娘家的人在準備好豐盛的吃食之后,也都快步離開,小院陷入一片沉寂。
其實這種驅(qū)邪的法子一直沿襲到后世,很多農(nóng)村地方家的孩子生病了到醫(yī)院久治不愈,為了求個心安常常會找村里或者隔壁村里的“大仙”給看看,是不是嚇掉魂了,如果是,通常有燒冥幣求平安的,有要百家飯請愿辟邪的,有請道士做法的,有跳大神的…
武大郎剛死那幾天,每天夜里武三思都說能看到死去的爹爹在廚房做燒餅,還說要來找他玩,白天的時候孩子就高燒不退,這可把潘金蓮嚇壞了,出于恐懼,又是求道士,又是請巫仙,能用的法子幾乎全上陣了。
提起“頭七”二字就讓人瘆得慌,一般來說,“頭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天,在這一天死者魂魄會于在晚上返家,家人應該在魂魄回來前,給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之后必須回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睡不著也應該要躲入被窩;如果讓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這樣很容易出事…
夜半子時,夜黑如墨,房間里分外寂靜,只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金蓮怔怔的看著窗外,保佑孩子的身體能夠早日康復。
“娘,爹回來了,我又看到他了,他在吃東西呢。”黑暗的臥室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三思忽然湊到金蓮的耳邊小聲說道。
“三思不怕,有娘在呢,三思乖啊。”金蓮緊緊抱著孩子安撫,聲音因為害怕而顫抖不已,鼓足很大的勇氣朝客廳里看,啥也沒有,只有一盞油燈隨風搖曳、搖曳…然后忽然就滅了。
“娘,我不怕…”
第二天,武三思就退燒了,從那以后他再在沒有見過父親的鬼魂,不過潘金蓮并未因此省心,因為三思無論走到哪都能看見那些所謂的臟東西,特別是到了晚上,根本不敢出門。
……
陸然見到武三思的時候,這個四歲半的孩子正獨自一人在小院里玩“撿石子”,小小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你怎么不出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呀?”陸然蹲在小家伙的旁邊笑著問道。
小男孩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回道:“他們都說我是陰陽眼,是怪胎,都不敢跟我玩?!?p> 陸然做了一個故作驚訝的夸張表情,笑道:“陰陽眼啊,那是超能力誒,很厲害啊。”
“你不害怕?”小男孩很意外,隨即臉上出現(xiàn)一絲慌張,“小心!”
在他提醒之前,陸然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身后的人影,陸然微微一笑,反手接住了直奔他后腦勺的搟面杖。
“三思過來!”潘金蓮把兒子拽到自己的身后,一臉戒備的盯著陸然,質(zhì)問道:“先生何人?想干什么?”
陸然打量著身前這位衣著樸素的女子,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嬌小可人,楚楚惹人憐愛,奇怪的是在這個可憐女人的身上陸然同時感受到了兩股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熟婦與少女。
紅顏禍水啊啊啊,陸然的眼神有些直,對面的女人眼神越來越兇。
“咳咳,先別問我是誰,聽說你家小孩病了,我或許能給他治好。”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