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北在口是心非。
吳檸縮著脖子回去,以第六感判定,她方哥肯定生氣了。
這時候不能回頭,她不敢。
外面的太陽又讓吳檸想起來烤雞蛋,她哪天真要拿一個雞蛋出來試試啊……
方子北一路頭不回地上了樓梯,到自己電腦前一屁股坐下,強忍下甩東西的沖動,然后盯著游戲界面盯了好一會。
腦子里懵懵的,什么東西都沒有,又全部都有。
他這是做過了?
他媽他怎么沒有一個親妹妹?
不對,他要屁個親妹妹?他倒有親爸爸親媽媽。可有屁用?他現(xiàn)在沒有家,有屁用?
那要個屁?
不要!
方子北沉淀了半天,這么一想還是心浮氣躁,呼吸比先前胃疼還喘得厲害,索性把鼠標(biāo)啪地往旁邊,拔了卡,到樓下買了口香糖扔了三粒進嘴里,嚼著。他一個人茫然四顧了會,插著兜走到小區(qū)的小亭子里坐下。
一系列動作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清晰照示著他別別扭扭跟個女的生悶氣一樣。
大熱天沒人出來。
離了空調(diào),裸露在太陽底下的所有事物都在被艱難地烘烤著,烤得人渾身不舒服。
方子北抹了把汗,把右手順勢蓋到眼睛上,慢慢閉上了眼。
眼前有點花,他體質(zhì)越來越不好了——他浪出來的。
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嘴倔卻還是渴望溫暖的。
嘴硬騙得了別人,心軟騙不了自己。
沒人理解他為什么會這樣這樣,都被他表面的嘴硬騙了。
他們正好不在意他,所以被騙了無所謂。
反正都比他過得好。
反正他現(xiàn)在一個人過。
……方子北回想之前一次次氣他爸,無非就是希望他爸能多關(guān)注他一點,可到后來怎么變成老死不相往來了呢?
或許也是他做過了。
可他對他爸做的那些那些不是他們逼的?!
他們把他逼到極點他還沒失去希望!為什么他逼人人就對他失去希望了?
方子北這么想著,猛地抬腳往對面的木頭上狠踹,踹到自己眼冒金星站不穩(wěn)、胸口那邪火發(fā)出來為止。
怎么他們比他一個小孩還玻璃心?!
要較真嗎,較啊,他媽他小孩為什么要慫?!
是他的錯嗎?他有什么錯?
錯在他家庭教育沒把他一個性本善的人教好,讓他變成現(xiàn)在這一副神經(jīng)病的模樣!
他現(xiàn)在這樣都他們逼的!
他們離婚,形式上走一程,真正考慮過他的心情嗎??小學(xué)六年級道他長大了,丟他一個人在家吃飯一個人睡覺,拉著煮飯阿姨一起去參加家長會。
就那時光里,他熱情能不全消耗完了嗎?后來他爸他媽不忙了,不忙了陪個屁?
讓他在兩個血緣相連的人之間東跑跑西竄竄,滿足他們作為一個父母的責(zé)任感……我放他娘的屁!我不干!我在他們眼里沒有他們的工作和鈔票重要!
事業(yè)上左右逢源前途大好的成績可滿足他們活著的意義。
他的出生就是激素的奇跡。
也是,他爸他媽和別人不一樣,這么要強,才生出來這樣神經(jīng)病的他。
姓方的一窩子奇葩!
教我小學(xué)初中的作業(yè)可比公司那些賬本股票難多了……
到底誰在逼誰?方子北一直想問他爸。
……有部動漫里說:錯的不是我,錯的是這個世界。
方子北覺得錯的就是這個世界。
在他還沒為了重要的東西要與世界為敵的時候,重要的東西就與他為敵,世界就要跟他為敵,他重要的東西和世界一起腳底抹油的跑了。
這個最滑稽。
還有一點滑稽的是——他沒東西沒前途,就是有錢,有錢多好?可再多錢換不來不孤獨;他想過不要錢只要充實開心,這聽起來多欠扁啊。
他每天混吃等死,卻早早有了土豪這種欠扁的毛?。贿€沒到那種年紀(jì),還沒獨自攀幾座高山,又開始習(xí)慣孤獨。
他覺得自己很早熟,卻是大人們口里沒長大的幼稚小孩……
所以他孤獨沒人懂,叛逆沒人理解。
好不容易有個,可自己過了……
說不定那人在委婉說那些話前,已經(jīng)覺得自己太折騰了。
這感覺不好,搞得自己在一味付出感情。
他媽他有時候也真不稀罕這些交情。
方子北腦海里有兩個他在計較。
一個壓根不能看的自己在痛嚎——拜把子??!
另一個吊兒郎當(dāng)瞅著煙,煙頭點啊點地朝他指著,同樣分貝吼回去——拜把子又怎樣啊?!
不是親的!
親的都不靠譜!
方子北突然想哭,他揉了揉眼,想起自己好久沒抽煙了。他煙癮不大,就煩的時候會抽。
他現(xiàn)在很煩。
但不想邁步子……
這是缺了一個小弟?
…………
吳檸第二天在班上“遇見”方哥。
吳檸跟他打招呼,他抄作業(yè)正熱火朝天,聽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吳檸討好似的在下課遞給他一塊香草味面包,問他早上吃了沒?
他原本接過了,因為自己這一句嘴碎,半途把面包丟給她:“我吃過了?!?p> 吳檸:“……”
方子北見她一直愣著不走,無辜道:“真吃了,你已經(jīng)不用買吃的了。哈?!?p> 不用給他買吃的——這一句吳檸聽懂了。
吳檸揪著臉,很頭疼,怎么人生要走這么多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
都親情向了也不能避免。
吳檸低頭慫著臉,輕輕道:“方哥你別生我氣啊,我就是有喜歡的人了,你總要給我助把攻讓我追到他吧……他那人疑神疑鬼,以為——”吳檸翻白眼措辭:“除了他,所有男生的友情都是不靠譜的,別說拜把子交情了?!?p> “你喜歡的跟你關(guān)系好?”方子北突然開口問了這么一句。
吳檸仿佛自己掉進了一個大坑中,就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關(guān)系可以?!?p> “江清?”
吳檸:“……”
方子北晃著手里的筆:“我無所謂,我?guī)湍惚C?。以后吃的方面真不用管我了,自己說的怎么不算數(shù)呢?一會一個主意?”
方子北把筆帽一蓋,就將筆放在嘴里叼著,沖她挑了下眉。
這玩法又是新花式的浪。
吳檸回到自己座位上,把臉蒙住了。
高三黨忙著高考,過幾天初三黨忙著中考,等到各種過渡在其中的學(xué)生終于齊齊將一只腳跨進新學(xué)校的大門了,吳檸他們也正在忙著考期末考。
高一的最后時光也就這幾天了。
天氣熱也就熱這些天了。
到時候吳檸能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家里躺死。
夏子然跟她提前約,說考完了第二天,她倆早上一起去附近的古鎮(zhèn)玩玩。
期末考考完那天早上,吳檸一身輕松,神清氣爽,膽子也格外大了些。她正好帶了手機,就在上完廁所后蹲在廁所里蹭了好一會網(wǎng),才腰酸腿酸的出來。
上了樓,吳檸試探著往江清的班級瞟一瞟,瞟到就他一個人在班上還沒走。
他班上的課桌都很干凈,大約他們班今天也考好了,而其他人早走了,就江清不知道什么原因還沒走。
江清在里面坐著,靠窗,躬著腰,穿著白色短袖,一手撐臉一手自然地放在桌上。就吳檸極好的視力,狹隘角度看過去,他像是在思考問題或者在看書……
吳檸躊躇了一會,想著現(xiàn)在不去看看,估計又要等到下次開學(xué)。
于是就在外面敲了敲窗。
江清在里面沒動靜。
吳檸連續(xù)敲了幾次,里面還是平靜,吳檸就疑惑地走到他班門口,想他看書看入神了?結(jié)果進去一看,原來他在里面睡覺。
吳檸:“……”
江清睡覺也是美少年的模樣,氣質(zhì)干凈。他在夏天把頭發(fā)剪的利索,陽光襯到他皮膚和衣服上,晃得整個人他亮了。
他安安靜靜……睡著,安寧這兩個字在他臉上顯現(xiàn)。
很乖。
吳檸站了一會兒,自覺不應(yīng)該盯著看太久。她往門外瞅了瞅,那她這就走了?
說走就走。
吳檸嘆了聲,輕手輕腳下樓。
等她下次再進這個學(xué)校,估計是拿生死名單的時候了,而再見到江清的可能性極小,畢竟家長會,而他拿了生死成績單說不定又馬不停蹄去外地過暑假了……
江清為什么沒走還睡著了,吳檸是這么猜的——估計他們班也考好了,只是江清跟她心態(tài)差不多,覺得考完了神清氣爽,就……學(xué)霸和她是不一樣的。
這睡著的情況應(yīng)該是江清考完后把習(xí)題拿出來,估分,看自己對了多少,哪里又粗心了。結(jié)果對著對著睡著了。睡著的原因是考完了輕松到神清氣爽造成的,和她差不多……
夏子然以前說過吳檸要旅游跟她一起。
夏子然做到了。
雖然是在本市。
可本市的風(fēng)景吳檸也沒逛過,完全能當(dāng)個從遠(yuǎn)方來,以一千五百塊錢窮游c市的學(xué)生,在這個名叫c市的一所古鎮(zhèn)里游玩。
雖然說是古鎮(zhèn),里面也有不少東西被商業(yè)化了,保存完好的古風(fēng)小屋被圈起來,買票才能進去。
那天早上夏子然和吳檸都去早了,古鎮(zhèn)里面還沒有多少人,到九點十點才開始全部熱鬧起來。
倚著欄桿傍著水,悠悠閑閑吃著有名氣的臭豆腐,偶爾再被夏子然抓拍兩張照片,吳檸心情美美的,隨著這開拓的水一樣舒暢了。
夏子然就一路吐槽她照相水平,可又要讓她拍下來紀(jì)念……
夏子然說:古鎮(zhèn)好歹有這么多標(biāo)志性的房子橋頭綠水,結(jié)果被你拍的一點特色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