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女消失之后,空曠的石堡之中,那些花燈的燈火忽的一閃,從每盞花燈之中分出了一縷火光,在石堡中聚到了一起,凝出一人臉來。
那張人臉滿是皺紋,沒有絲毫的神采。。
“就算你此刻尋去,怕也認不出他來了”
......
約莫一柱香之后,圣清湖上。
所有花燈已經沉入湖中,只剩微末的光芒泛在湖面之上。
風停了,垂柳的枝條垂了下來。
小丫站起身來,從側臉看去,她的神情有些哀傷,不知是為何,她此刻流露的情緒較之前更加真實些。
張斗天移過目光,他知道此刻的小丫才是她本來的性情。
“二公子,時候不早了”
離張斗天不遠處的垂柳下,藍色長衫男子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位老者。
男子仿佛沒有聽見,只是默默的陪在那普通女子身邊,靜靜的看著她,神情溫柔。
“哎”老者嘆了氣,卻沒再說什么,身子一動,便隱去了身影,只聽旁邊垂柳“沙沙”幾聲,應是那位老者去了樹上。
這時,雖然花燈沉湖已過,那普通女子依舊跪拜,虔誠禱告著,柔和的月光照在她臉頰之上,眼角竟有著淚光。
男子溫柔的神情中,多了一絲愧疚,隨即眼神堅定起來。
不多時,女子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男子時,眼中充滿了無限柔情。
女子輕輕的將頭靠在男子肩上,似望著那盞早已沉入湖底的定情花燈,輕輕道“光賢哥,我們,我們這樣算了吧......”
說著,女子微微抽泣起來。
男子沒有說話,將女子環(huán)腰摟住,往自己身邊緊了緊。
吻了一下女子的秀發(fā),男子堅定道“不,有你,我不要趙家基業(yè)!哪怕千難萬險,粉身碎骨,我也要試一試!”
女子哭的急了些,哭聲隱隱可聞。
男子伸手溫柔的抹去女子眼角的淚,卻沒有再言語。
“石老,麻煩你護送曉兒回去”
等女子停止了哭泣,心緒漸穩(wěn),男子再次開口道。
“嗖”的一聲,那老者便再次出現(xiàn)在男子身后。
女子乖巧的從男子身邊走出,隨著那老者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男子望著女子離去,眼中的溫柔漸漸淡去。
不多時,黑暗中,一身影跑了過來。
“見過趙公子!”那身影恭敬道。
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王府家丁穆云。
“何事?”男子神情冰冷道。
穆云左右看了看,想來是有什么話要緊話要說。
但是,當他看到不遠的處張斗天時,卻是一愣,隨即跟身邊男子說幾句什么,向著張斗天方向指了指。
男子向著張斗天望去,只見張斗天一襲白色長衫,膚色雪白,五官十分協(xié)調端正,一副文弱書生模樣。
男子眉頭一蹙,不為別的,只為張斗天空蕩蕩的左臂。
“你是說,他現(xiàn)住在西廂房?”男子緩緩開口道。
“是的,已確認過了”穆云恭敬道。
男子微微一笑,道“無妨,此事王府家主定也知曉,卻未加遮掩,想來是做給某些人看的。好了,此事就這樣吧,你且退下”
“是!”穆云應了一聲,便離去了。
男子整了整衣衫,便朝張斗天走去,只見他走路一瘸一拐,卻是個坡子。
“張斗天!張斗天!”
小丫連喊了兩聲,卻見張斗天沒有反應,順著張斗天眼神方向看去,微微一愣,隨即面色一冷。
對于小丫的叫喊,張斗天自是聽在耳中,心中暗嘆一聲“之前還是張公子,燈沒點成,卻已變成張斗天!哎”
“這就是村里頭常說的大地方的女人?”
張斗天沒有搭理小丫,而是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藍衫男子。
不多時,男子走到張斗天面前,作了一禮,彬彬有禮道“在下趙光賢,不知公子怎么稱呼?”
張斗天連忙回禮,客氣道“在下張斗天,不知趙公子何事?”
“哼”一旁的小丫冷哼一聲,也不知是看誰不順眼,還是兩者皆有。
張斗天心思敏捷,見小丫模樣應是認識這眼前的男子,而且頗為不喜,甚至厭惡。
“孤身觀燈至此,倍感無趣,想邀公子游船喝酒,暢談一番風月,不知張公子可有興致?”趙光賢笑道。
“哈哈,既然趙公子相邀,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張斗天也笑道,但他的眼光卻是瞥向趙光賢腰間的玉笛!
“不行!我不同意!”小丫怒目而斥,看向張斗天的眼色里,竟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這趙光賢是什么人,欺男霸女,風流成性,這張斗天跟他混在一起,鐵定被他教唆壞了。還什么暢談風月?一想到張斗天會變成那種樣子的人,小丫心里莫名的一慌。
“請小丫姑娘放心,游船喝酒而已,拐不跑你男人的”趙光賢頗有意味道。
“唰”的一下,小丫滿臉通紅,想要跑開,卻又放心不下張斗天,轉過身子,背對著兩人,跺了跺腳道“不管,我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張斗天看了趙光賢一眼,聳了聳肩,隨即拍了拍小丫香肩,湊在小丫耳根處說了句話。
只見小丫唰的一下,猛的抬頭,兩眼冒光,轉身盯著張斗天,激動道“當真?”
小丫這反應不光把張斗天嚇一跳,連趙光賢也愣了愣,就這么搞定了?
“當真!”張斗天肯定的點了點頭。
“好!在之前馬車處等你!”說著,好似怕張斗天反悔,小丫飛似的跑了。
此時,趙光賢看張斗天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朝他豎了豎大拇指,一臉欽佩之色。
張斗天整了整衣衫,朝著趙光賢笑了笑,也沒多說什么,一副此間高手模樣。
......
圣清湖沉燈之后,湖水會比之前更加清澈,在月光下,就猶如一塊巨大的玉璧,晶瑩剔透。
不但如此,沉燈之后,會有一種叫目的游魚從湖底游上來。
這種目魚,通體金黃,有一寸到一丈長短。
成群的金色目魚在清澈如璧的湖水中游曳,那場面十分壯觀,游船于上,就像在金水之中暢游一般。
此時,一葉扁舟上,坐著兩人,正是張斗天和趙光賢。
那一葉扁舟,十分簡單,約莫一丈長,船身狹小,只有一人寬。
此時,張斗天和趙光賢一人一漿,對坐。
圣清湖下不斷的有著金黃目魚,從不知多深處緩緩游上來,其數(shù)量恐有數(shù)千萬之多。
不多時,圣清湖被染成一片金黃。
“張兄,接著”
趙光賢放下船槳,從一竹簍中取出兩白色瓷瓶,丟了一瓶給張斗天。
此時的扁舟停于圣清湖游船稀疏的一角,在金黃的水波中,隨意飄蕩。
張斗天接住瓷瓶,微微一笑,咬開瓶塞嗅了嗅,道“好酒!”
“哈哈,這可是我自己親手釀的,還望張兄不要見笑”趙光賢笑道,將身子往后仰了仰,手肘支撐著身體的重量,樣子有些慵懶隨意。
張斗天深吸了口酒香,仰頭便飲了一大口。
“這酒可有名字?”
“曉思醉”
張斗天看了一眼仰頭望天的趙光賢,似想到了什么,仰頭再喝了一口,這酒粗劣辛辣,卻是酒味濃厚,若要買醉倒是一種好的選擇。
“趙兄可是有心事?”張斗天將酒飲盡,卻是不看趙光賢,而是看向那西方。
趙光賢飲一大口酒,抹去嘴角酒水,哈哈大笑道“誰人會沒有心事了?破曉離人,一夜相思醉,若是今日能醉,張兄就不必將酒留到明日了”
“來,張兄,我們再飲!”
“好!”
......
“趙兄,你可是醉了?”
“醉了倒好,可惜啊,醉不了,哈哈”
趙光賢艱難的撐坐起身子,微瞇著眼睛,臉色通紅,卻是已經喝多了。
張斗天將手中酒飲盡,將酒瓶輕輕的放置身邊,只見那里的空酒瓶已有七八只之多。
此時的張斗天十分清醒,沒有一點醉意,以他現(xiàn)在的體質,這些酒除了味道便跟水沒什么兩樣。
“曉思醉......倒是個癡情的人”
“是因為那普通女子嗎?”
在張斗天看來,不論從衣著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這趙光賢都不是一個普通人,但那個女子卻是普通至極。
而且,他們兩人點定情燈的地方偏僻,顯然不想讓人看到。
對于情感之事,張斗天并不了解,他從未遇到過令他心儀的女子。若說是思念之情,那小喜兒倒是能算上一個。
張斗天側目看了看右手背上的林字,除了對玄蛇之死的惋惜愧疚,便沒有其它情感。
“趙兄,你喝多了”張斗天將目光轉移到趙光賢身上道。
“再來!”趙光賢揮了下袖子,將手往身旁竹簍里一摸,隨即一愣。
那竹簍里沒酒了!
趙光賢微瞇的眼睛睜開一絲,將竹簍拿了起來,放在眼前瞧了瞧,隨即又將竹簍放下。
“掃興啊,早知便多備一些了”趙光賢搖頭晃腦道。
見趙光賢這幅模樣,張斗天也不知說什么,這趙光賢邀他來游湖,話沒說上幾句便把酒喝上了。
這便好,還喝醉了。
看來,他今晚只是想喝點酒罷了,可是,他為何拉上自己了?
張斗天朝趙光賢打量去,只見后者左擺右晃,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樣,最后張斗天將目光落在趙光賢右腿之上。
這條右腿,從趙光賢上了扁舟之后,就一直沒有挪動過。
它是斷的。
張斗天又看了看自己左臂,似想到了什么,苦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瘸腿,一個斷臂,同病相憐,倒能算上是一個理由。
這時,只聽趙光賢道“張兄,你可知這圣清三景?”
“花燈沉湖,比目戲水,落華天降”張斗天道。
“花燈沉湖,是為定情,你可知比目戲水是為什么?”
“為斷情”張斗天回道。
“圣清比目,情纏相顧。相傳,圣清湖有一種奇魚,比目,此魚身子扁平,通體灰黑,雌雄交配之后,便至死不離不棄,魚身會漸漸變?yōu)榻鹕钡椒撼鍪デ?,將體內金色吐出,便各奔東西”
趙光賢的酒勁似消退了些,只見他將身子端正坐起,拿起木漿在水中輕輕劃動。
木漿劃開水面,嘩嘩作響,偶有碰撞到湖下比目魚,便驚的比目躍起,濺起陣陣金色水花。
比目魚性子溫和,而且膽小,倒也不怕那些體型較大的比目魚撞翻了扁舟。
金色水花濺起,有些許落入船中,金燦燦的映著月光,像極了金箔。
張斗天好奇的伸出一指沾了一點,就在他碰觸到金水的時候,身子頓時一顫,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這,這是靈液!”張斗天心中震驚了。
“怎么了,張兄”趙光賢訝然道,這金水除了冷了些,倒是沒什么特別之處。
趙光賢也伸手沾了一點,金水入手冰涼,如他想的一樣。
被趙光賢這么一問,張斗天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沒事,第一次見過這么奇異之物,倍感新奇罷了”
“這是參雜了比目魚體內金色物質的圣清湖水,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用處,過了今晚,這水里的金色物質便會自動消散了”趙光賢解釋道。
“哦”張斗天恍然大悟模樣,右手看似隨意的便伸到了圣清湖中。
張斗天面色如常,心中卻是疑惑了,這湖中的金水只是普通液體,但為何剛掉進舟中的卻是靈液?
“難道說,剛掉進舟里的是比目體內的金色物質,而不是經過稀釋的金色湖水?”
一個念頭在張斗天腦海中閃過,他嘗試著運轉起一斬凡決!
“轟”
就在他運轉一斬凡決的瞬間,一股強大吸力從他體內涌出,湖中的金色竟順著他的右臂被吸入體內,滲進他骨頭之中。
“張兄!”趙光賢頓時大驚!
此時的張斗天已渾然不知外界之事,在他運轉起一斬凡決的瞬間他就以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tài)。
金色物質不斷順著他的右臂進入體內,此時他所在的扁舟之處,就像一個大漩渦,將周圍所有的金色吸了進去。
圣清湖中,波浪翻滾,比目魚躁動,齊齊躍出水面,竟有著興奮激動的叫聲發(fā)出。
那些湖上的游船,見此驚變,紛紛逃命似的向著岸邊駛去。
不多時,圣清湖上便只剩下那一葉扁舟。
“比目,比目,勿忘我,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