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洗洗睡吧

　　天符山腳，按照蘇寒山解符方式銘刻符文的道門弟子有許多。

　　蘇寒山畫盡道門符收筆起身那刻，與之同時成符的也有許多。

　　成符之后，符文效用在兩息間忽然散盡的同樣不少。

　　其中有截天教眾，也有補(bǔ)天教徒。

　　可正當(dāng)他們疑惑時，突兀響起的這聲驚呼如平地乍響的悶雷，頓時引來無數(shù)目光。

　　天符山腳所有人齊齊抬首，視線不約而同匯聚到那名驚呼的弟子身上。

　　還不待議論，周圍又有一道聲音響起。

　　破陣子身旁那名師弟面帶詫異仰望著星河，震驚的險些說不出話來。他指著夜空，強(qiáng)行克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有些口吃地說道：“是，是符驚天都！”

　　而后忍不住驚喊了出來：“快看，是符驚天都?。　?p>　　破陣子抬頭。

　　蒼梧謠抬頭。

　　小重山抬頭。

　　紅佛衣抬頭。

　　楚南詔抬頭。

　　侍女知書知畫齊齊抬頭……天符山腳所有道門弟子與百姓，連同蘇寒山在內(nèi)盡數(shù)望著夜空。

　　夜空蕩起了一圈灰色漣漪。

　　那漣漪在星輝之下顯得清晰無比，如同石墜大海般以天符山腳所有人頭頂為中心向著南北西東四方感染擴(kuò)散而去。覆過之處，仿佛給夜空蒙上一層薄如蟬翼般的灰色云衣。

　　于是夜空變得暗淡起來。

　　再沒有任何的顏色。

　　就像這一瞬間天符山腳所有失效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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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驚天都的奇景再現(xiàn)，一切仿佛回到數(shù)年之前。

　　扶桑樹望日亭中。

　　神闕大人捋著白須笑瞇瞇地看著頭頂蕩漾而過的灰色漣漪，說道：“師弟，我這徒兒收的如何？”

　　鶴發(fā)童顏看著有幾分妖異的蘇唐國教教宗璇璣大人察覺到天符山內(nèi)銘刻在各處的符文隨著漣漪覆蓋夜空而黯然失色，罕見地點了點頭：“頗有天資?！?p>　　神闕大人心情不錯。

　　依師弟冷漠嚴(yán)厲的性情，能夠給出這般評價已是不俗。要知道當(dāng)年鳳棲梧符驚天都時，這位擁有著嬰兒般皮膚的璇璣大人也不過是說馬馬虎虎。

　　“與鳳棲梧相比怎樣？”

　　看著像極了早生華發(fā)的國教教宗璇璣大人冷不丁地瞧了師兄一眼：“還差得遠(yuǎn)?！?p>　　神闕大人笑著起身：“看著吧，不會太遠(yuǎn)嘍?！?p>　　……

　　飛鳳崖巔樹屋里鳳棲梧望著星空瞇了瞇眼。

　　然后握了握拳。

　　“倒真是小瞧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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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里蕩起的那陣漣漪起自天符山波及天都城，從都城上空無聲地覆蓋而過，將九皇子蘇寒山一夜畫盡道門符的消息徹底傳開。

　　于是深夜里不曾入眠的大街小巷無數(shù)百姓開始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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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在罕見！實在罕見……觀符三十日，提筆三千符。九皇子此等妖孽的天賦，江湖甲子年

　　里當(dāng)列第一！”

　　酒樓說書人激動不已。

　　蘇寒山與鳳棲梧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這則美談，前前后后足夠他行走春秋五國說上個一年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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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說九皇子生來天人相，注定非凡，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偏偏不信！”

　　賭坊里背水一戰(zhàn)大獲全勝的賭徒捧著橫財，推開擁擠欣羨的人群，邁著八字腳在數(shù)百道崇拜的目光里走出了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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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樓里，身寬體胖的樓主孟神通負(fù)手望夜空。

　　身旁牽掛擔(dān)憂了許久的景佑皇帝頓時心情大好，便轉(zhuǎn)身吩咐魏貂寺安排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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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天監(jiān)觀星臺。

　　木輪車上太師李國初時隔數(shù)年再見符驚天都的景象，忍不住感慨。

　　誰能想到一個十五年沒有修行的少年接觸道符不過一個月，便完成了無數(shù)道門弟子夢寐以求而求不得的課業(yè)。

　　一夜畫盡道門符。

　　符出驚天都。

　　這般速度已不能用驚人二字形容。

　　便是那位帝國公認(rèn)的天驕鳳棲梧，也這一點之上也望塵莫及，如同灰蒙蒙的夜空一樣失了鮮紅的顏色。

　　李國初感慨道：“還是老師慧眼如炬。”

　　老祭酒南懷子看了眼身旁跛腳的年輕道童。

　　辟邪低下了頭，不敢與之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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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園府邸。

　　正自對弈的黃梅老頭與李天下干瞪著眼看著明顯異樣的星空，目睹那圈可怖的漣漪襲掠過梅園。

　　感覺仿佛剎那被籠罩在另一方天地之中的南朝太子爺內(nèi)心震撼許久：“什么情況？”

　　處處被壓制的黃梅老頭哪里有心情理會，雙眼盯著棋盤，連忙催促道：“該你了，抓緊的?！?p>　　一旁觀戰(zhàn)的蘇暖暖面露疑惑，沉吟思考了片刻。

　　然后想起數(shù)年前天都城極為熱鬧的那夜，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好像那年鳳棲梧符驚天都時也是這般景?！?p>　　李天下大喜驚起：“你說真的？”

　　蘇暖暖那時還小，并不是多么確定。

　　正想搖頭時，卻見知琴知棋兩位侍女從紅廊處走了過來，對著三人執(zhí)了一禮說道：“就在方才天符山腳，殿下畫盡道門符?！?p>　　……

　　東籬府內(nèi)。

　　四皇子蘇云禪負(fù)手站在書房窗里，看著沒有任何光彩灰蒙蒙的夜空沉默不語。

　　他仍是不為所動，無喜無憂。

　　無論蘇寒山一夜畫盡道門符，還是眼下符成驚天都。仿佛這世上除了滿園秋菊與書房典籍外，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令其心起波瀾一樣。

　　他平靜地太過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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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寒山也很平靜。

　　他是故作平靜。

　　雖說打從領(lǐng)悟天符之術(shù)后，他對一月內(nèi)符驚天都的賭約便擁有十成的自信，可當(dāng)親自揭開這一幕時，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難掩激動。

　　不是因為與鳳棲梧的賭約小勝一籌，而是他今日講符對道門弟子所產(chǎn)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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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數(shù)喧嘩無數(shù)驚呼無數(shù)議論無數(shù)目光里，蘇寒山沿著石階朝天符山腳走去。

　　他下山了。

　　山腳下的人群無論兩教弟子還是普通百姓，都及其恭敬地向兩側(cè)分開，而且漸漸變得安靜，安靜地沒有一點兒聲音。

　　蘇寒山走到破陣子面前對著那位師兄真誠的執(zhí)了一禮。

　　而后看著蒼梧謠與小重山兩人，點了點頭。

　　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人群中楚南詔的身影，或許是因為老遠(yuǎn)便瞧見了馬車?yán)锏哪且u紅色佛衣。

　　他朝馬車走去。

　　原本自覺散開的眾人又在他身后匯聚。沒有人出聲，沒有人說話，只是默默地跟著。

　　蘇寒山回頭看了一眼。

　　那些兩教弟子與仍然處于震驚中的百姓畏懼地后退了數(shù)步。

　　蘇寒山笑了笑，想著現(xiàn)在已到凌晨子時，明日一早還要趕會，真的不能再耽擱了，便對所有人再度執(zhí)禮，轉(zhuǎn)身繼續(xù)朝馬車走去……

　　侍女知書知畫俏臉帶著笑意。

　　蘇寒山走到馬車前，看了看兩位姐姐：“我們回府吧?！?p>　　紅佛衣掀起了車簾，看著那些默默跟在蘇寒山身后匯聚而來的數(shù)千人群，又收回目光，落在正春風(fēng)得意的蘇寒山身上。

　　心里明明為后者符驚天都而喜悅之極，卻故作聲厲，柳眉微挑：“不打算說些什么？”

　　無論在紅佛衣眼中，還是兩名侍女看來，此刻的蘇寒山都應(yīng)該說些什么。

　　比如當(dāng)眾解釋一下究竟幾時參透的千字符，或者說決定在此講符的由衷初心為何，是單純地渲染造勢，還是另有所圖。

　　如果就這么一走了之，這些震撼中的道門弟子與天都百姓怕是真的會歷史重演，奔跑在馬車之后。

　　蘇寒山訝異地看著紅佛衣，明顯沒有聽懂后者的意思，便一臉呆萌的問道：“說什么？”

　　紅佛衣聳了聳肩：“隨你意，不說也行?！?p>　　“好吧?！?p>　　蘇寒山轉(zhuǎn)過身，看著所有圍上來的道門弟子與天都百姓，抱拳執(zhí)禮：“不早了！大家，還是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