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凱帶著呂湘回了都尉府，少不了被呂夫人一頓臭罵，他自覺理虧，主動留在那里照顧呂湘，一夜未歸。派去送信的家丁，連呂府的大門都不得靠近。梅傲雪只能命人次日早上去軍營里送信。
秦凱回到家里時，已是下午時分，他本不想再理會蘇蕓，可聽說孩子丟了，又有些不忍。他踏進房門，見蘇蕓虛弱地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神色哀傷落寞，他還是有些心疼。無論如何，這么多年的相處，感情多少是有的。他走上前去，坐到蘇蕓床邊，嘆息道：“唉，你既已有了身孕，又何苦去與人爭執(zhí)?！?p> 秦凱昨天沒有回來，蘇蕓恨透了他，待他走進來時，她的心還是柔軟了一些。此刻，聽了他的話，她的恨又似著了火般，灼燒得五臟六腑都冒了煙。她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給我滾！”
秦凱正要伸過手去安撫她，聽了這話，頓了片刻，收回懸在半空中的手，臉色微慍。
“那你好好休息吧?！鼻貏P說完，起身就要離開，蘇蕓的火氣更大了，急嚷道：“你要去哪里？孩子沒了，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等你冷靜下來，我再來看你吧。”秦凱話音剛落，蘇蕓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借力坐了起來，兩手緊緊地抓住他，臉埋進他的臂彎里，流淚祈求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孩子沒了，我現(xiàn)在只剩下你了?！?p> “孩子沒有了，你以后還可以再生的?！鼻貏P依然站著，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那你呢？你還會離開我嗎？”
“蘇蕓，我們真的不合適?！?p> 蘇蕓抬起頭，松了右手，看著秦凱，冷笑著問：“你還是要離開我，是嗎？”
秦凱沒有回答，蘇蕓眼神逐漸冰冷，她咬牙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痹拕傉f完，一把剪刀突然刺進了秦凱的腹部，秦凱痛得彎了腰，倒在了床上。
那剪刀本是蘇蕓做女工用的，因為秦凱一直不著家，蘇蕓徹夜難眠，常常在床上做些針線活，隨手就把剪刀塞到了枕頭底下?，F(xiàn)在蘇蕓倒是慶幸床邊有這把剪刀了，雖然殺秦凱是臨時起意，但她并不后悔。她扶著秦凱，讓他躺在自己的懷里，感覺好久都沒有這般親近了。
“你，你瘋了……”秦凱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了。
“我是瘋了。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特別開心，我們一家三口，終于可以在地下團聚了?！碧K蕓說著便笑了起來，那笑容再也沒有苦澀和偽裝。
“你……你……唉……？”秦凱嘆了口氣，慢慢合上了眼睛。
蘇蕓低頭看了他一眼，淚水又涌了出來。她抱著他，臉貼在他的頭上，憂傷地看著前方，哽咽道：“我不能把你留給別人，不論我們是親情也好，愛情也罷，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你放心，我很快就會來陪你，我們一家三口馬上就可以團聚了，真好。”
蘇蕓慢慢地把秦凱放到床上，吃力地下了床，從柜子里掏出一瓶藥，倒了一粒服下。那藥本是梅傲雪煉制的，被蘇蕓要了些來防身用，卻不想有一天，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梅傲雪聽說秦凱回來了，也不好進去打擾他們，就在院子里的一棵老刺槐樹下候著。蘇蕓還在月子里，門窗都關(guān)得嚴實，加上梅傲雪不想聽了墻角，離得較遠，是以她對屋里的狀況一無所知。
天色一直很陰暗，北風呼呼地刮著，刺槐樹光禿禿的瘦枝，在寒風中瑟瑟顫抖。偶有幾只麻雀，才落在樹梢，還沒站穩(wěn)，就被晃得飛走了。素兒趴在梅傲雪的肩膀上，身上的毛發(fā)被逆風吹得豎了起來，如一只開了花的松果。
梅傲雪有些待不下去了，剛準備帶著素兒回屋，一片白色的雪花，翩然飄落在她的睫毛上。
下雪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頃刻之間，一瓣瓣雪花紛紛落下，化在她的臉上，染在她的發(fā)絲上，停在她的肩膀上。
雪越下越大，如同鵝毛般，鋪天蓋地。好似這世間所有的紛繁愁緒，傾瀉而下，誓要將那慘淡哀怨，染盡這萬里河山。
門“吱”地一聲開了，蘇蕓一手扶著門，一手捂著肚子，目光往外面尋去，尋著了梅傲雪，她莞爾一笑，輕聲喊道：“傲雪。”
梅傲雪趕緊上前扶住她，想助她起來，她卻擺擺手，順勢坐在了門檻上，平靜地說：“傲雪，我不能陪你了?！?p> “蘇蕓，你怎么了？不要嚇我！”梅傲雪慌忙伸出手去，給她把了脈，臉色頓時慘白。
“下雪了啊，真好，老天爺都可憐我了嗎？”蘇蕓望著門口的飛舞的白雪，眼神飄向很遠很遠的天空。
“蘇蕓，你吃什么了？你為什么要這樣？”梅傲雪著急地問她，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傲雪，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我想和秦凱，還有孩子，在地下團聚?！?p> “你為什么這么傻？”梅傲雪哽咽道。
“活著對于我，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會便宜了那個狐貍精。傲雪，你別難過了，我真的很高興，我馬上就可以見到孩子了，他……一直……在對我……招手呢?！碧K蕓的毒性發(fā)作，嘴角溢出了深紅的血。她渾不在意，看向院子里的刺槐樹，幸福地笑了，好像真的看到了她剛剛夭折的孩子。
“蘇蕓……”梅傲雪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淚水決了堤。她的心口，好似堵了一大塊石頭，怎么宣泄，也透不過氣來。
“傲雪，你要好好……幸福地…活著，我……在地下…會保佑你的。別……難過……”蘇蕓斷斷續(xù)續(xù)，吃力地說著，手臂慢慢抬起，手指剛摸到了梅傲雪眼角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擦拭，就落了下去，無力地垂在了腰側(cè)。
“蘇蕓！”梅傲雪大聲地呼喊，蘇蕓再也沒有理會她。素兒在門檻上，蹦來蹦去，著急地叫喚，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一個多月以前，梅傲雪的母親離去時，蘇蕓還站在她的身邊，安慰她，給她抹眼淚?？墒?，轉(zhuǎn)眼間，蘇蕓竟然也離她而去，只留下她，怎么哭喊，也沒有人心疼了。這次，她真的是孑然一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