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梅傲雪照舊去醫(yī)館謀職,也照舊被拒絕了多次。
梅傲雪向來吃軟不吃硬,遭遇挫折時,她雖然也免不了情緒低落,但大多時候,這種低落會帶來另一種反彈,激發(fā)出她更加堅(jiān)定和不屈的決心。既然無路可走,那便闖出一條路來。既然沒有醫(yī)館收留她,那她干脆自己開一家醫(yī)館。
思前想后,她決定開設(shè)一家女子醫(yī)坊,醫(yī)坊里只有女大夫,專門給女子看病。這樣的醫(yī)坊,既能幫助女子行醫(yī),又能方便女子治療隱疾,只要醫(yī)術(shù)精湛,假以時日,必成氣候。
只是這籌建醫(yī)坊的銀兩從哪里來呢?
梅傲雪身上沒有什么積蓄,她也不愿意向龍影尋求幫助。自離開梅花山莊以來,龍影庇護(hù)了她太多。她不愿意像籠中的鳥雀一樣,漸漸失去飛翔的能力。
梅傲雪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走,兩個書生打扮的男人,行色匆匆,好似趕考一般。
其中一人,身形較為瘦削,疾走在前面,催促道:“快快,正所謂勤能補(bǔ)拙,我們早些去占個好位置,這樣搶到繡球的機(jī)會便大許多。”
另一人偏胖,氣喘吁吁地跟上去,調(diào)侃道:“蘇兄要是把這心思用在功名之上,恐怕早就金榜題名了?!?p> “功名隨時都可以考,林婉兒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只要有錢,還怕見不著?”
“那倒未必,林婉兒可是郢都第一花魁,我聽說她三年前就已經(jīng)攢足了體己錢。這幾年開始挑剔客人了,不入她的眼,即便有錢也不行的?!?p> “哪有青樓女子不愛錢財(cái)?shù)模俊?p> “祝兄,你快些吧,再跟不上我可不等你了啊?!?p> 望著二人匆忙離去的背影,梅傲雪對這林婉兒倒是有些好奇。只是,這份好奇還不足以讓她前往參觀。
接下來常有行色匆匆的男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那些人或粗莽,或憨實(shí),或文質(zhì)彬彬,或懵懂未開,下有年紀(jì)輕輕之少年,上有行將就木之老者。梅傲雪突然覺得可悲,這些人的妻子,若是見此光景,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梅傲雪的悲戚,無人理會倒也罷了,讓她惱火的是,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大胖子,撞著了她,連頭都沒有回,拖著幾百斤肥肉,飛奔而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梅傲雪從來不是能忍的性子,她自袖中飛出一根銀針,直刺向那胖子的腰上。
“哼,我讓你搶了繡球,也沒能耐辦事!”
梅傲雪心中暗哼一聲,不料一個黑衣男子急穿而過,剛好替那胖子受了銀針。本來,那胖子的肥肉比較多,加上色令智昏,受了銀針也不一定能立即發(fā)覺。可是這黑衣人就不一樣了,他身形標(biāo)準(zhǔn),腰上沒有贅肉,加上警惕性較高,是以此刻,他冷冷地盯著梅傲雪。而梅傲雪歉疚之余,也認(rèn)出了這個黑衣人,正是青鸞。她自知理虧,討好地沖青鸞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本不是要偷襲你的?!?p> 青鸞從腰上拔出銀針,見上面沾著血絲,臉色十分難看。
“可它確實(shí)是偷襲了我?!?p> 梅傲雪總歸是誤傷了人,說話很沒有底氣。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是要教訓(xùn)一個好色之徒,不想你卻突然沖了上來。”
青鸞冷哼一聲,沒有繼續(xù)追究,疾步朝前趕路。
梅傲雪看他行色匆匆,跟剛才經(jīng)過的一眾男人沒有兩樣,不用想就知道去干什么了。不過,畢竟是自己惹的禍,現(xiàn)在她必須阻止這禍?zhǔn)吕^續(xù)蔓延。
“等等,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
青鸞有些不耐煩:“為什么?”
“因?yàn)槿チ艘彩前兹ァ!?p> “什么意思?”
梅傲雪有些難以啟齒:“你這一個月怕是都……都清心寡欲了。”
青鸞不明白她想表達(dá)什么,也不愿跟她耗下去,決然而去,留給她一個無情的背影。
梅傲雪覺得還是應(yīng)該盡到一個大夫的責(zé)任,大聲沖他喊道:“你縱然搶了繡球,也,也,也沒有用的?!?p> 青鸞還是離開了,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梅傲雪最后那句話。
梅傲雪嘆了口氣,不管他了,反正自己已經(jīng)提醒過了,到時候在林婉兒那里丟了人,可怪不得她。
不知走了多久,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梅傲雪抬頭一看,居然到了醉香樓。醉香樓的二樓圍欄處,此刻站了十幾個衣著艷麗、濃妝艷抹的女人,一樓大門前的馬路上,里里外外擠滿了男人,梅傲雪想要過去都不容易。
唉,天底下的男子,竟都是這般膚淺好色。梅傲雪搖搖頭,轉(zhuǎn)身準(zhǔn)備另擇一條路繞著走,卻在這時,人聲鼎沸,歡呼聲此起彼伏,各種嘈雜聲中,梅傲雪聽到最多的,就是“林婉兒”三個字。
林婉兒究竟是怎樣的絕色,梅傲雪并不關(guān)心。她是女人,對于同性的美色毫無興趣,她也不會去嫉妒,因?yàn)檫@沒有意義。她更不羨慕依靠美色博得的垂憐,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這樣的愛,姑且稱作為愛吧,她根本不稀罕。
沒走出多遠(yuǎn),身后的人便開始哄搶起來,一個繡球幾經(jīng)轉(zhuǎn)手之后,落到了一個大胖子的手里。那胖子身高九尺,一般人都望塵莫及,一個精瘦的男子見搶不過他,索性一躍而起,將那繡球拍飛了去。繡球飛出去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梅傲雪的頭上。
梅傲雪后腦勺吃痛,轉(zhuǎn)身搶了那個繡球,對著眾人,怒目而視。
“快把繡球還我!”大胖子急不可耐,大聲沖著梅傲雪嚷道。
梅傲雪本不想?yún)⒑瓦M(jìn)來,可是偏偏讓她認(rèn)出來,此人正是剛剛在路上撞到她的那個。兩次這般無禮,這繡球給誰也不可能給他。
“憑什么給你?”
“繡球是我搶到的!”
不等梅傲雪答復(fù),大胖子已沖上前來搶了。
梅傲雪往旁邊閃開幾步,錯身躲了過去,跳到醉香樓對面的屋檐上,輕視道:“想要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小姑娘,要不你把繡球給我吧,你一個姑娘家的,要這繡球也沒有用啊?!币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勸說道。
“那我又憑什么要給你呢?”梅傲雪看那中年男人也很不順眼。其實(shí),她看這里每個男人都不順眼,全都是色鬼。
“難道小姑娘也想和林婉兒共度良宵?”
中年男人瞇著眼睛說完,周圍一陣哄笑,緊接著就是嘰嘰喳喳的各種聲音。
“連個把兒都沒有,度個啥子良宵?。 ?p> “哈哈,小姑娘,你還是把繡球交給我吧,大爺我給你幾個賞錢如何?”
“這不是來攪場子嗎?春宵一刻值千金,快些交出來,不要浪費(fèi)大家的時間了?!?p> “對呀,對呀,快點(diǎn),一個姑娘家的,瞎攪和什么呢?”
……
不絕于耳的聒噪,反而刺激了梅傲雪。這群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誰都不想便宜了去。
“這里有規(guī)定,只許男人搶繡球的嗎?我還偏就不給了!至于良宵,就不用你們瞎操心了,總歸是比你們獨(dú)守空房要好得多。”
梅傲雪說完,飛上了醉香樓的二樓。此刻二樓已經(jīng)多了一個身著淺粉色紗裙的淡妝女子,婷婷而立,眉目含情,如雨后清荷,似風(fēng)中玉蘭,好一個絕代佳人!想來此人便是傳說中的花魁林婉兒了。
梅傲雪走上前去,把繡球遞到了林婉兒面前,盯著她認(rèn)真地說道:“得繡球者,與婉兒姑娘共度今宵,可還作數(shù)?”
林婉兒嫣然一笑,上前牽了她的手,柔聲細(xì)語地說:“自然作數(shù)!姑娘請隨我來?!?p> 不愧是花魁,言談舉止之間,梅傲雪居然都有些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二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來到了一間廂房?;镉?jì)送了些茶水和干果過來,打量了梅傲雪好幾眼,才關(guān)了門離去。
林婉兒倒是十分坦然,她給梅傲雪沏了一盞茶,把干果放到梅傲雪的面前,淺笑道:“冬夜漫漫,不如我先為姑娘彈奏一曲?”
梅傲雪雖然是置氣而來,卻也有其它的盤算。
“婉兒姑娘該有二十出頭吧?”
林婉兒看上去并無在意,但許是習(xí)慣了青樓的那套哄騙男人的招式,不自覺地便流露出幾分嬌羞,嗔怪道:“女兒家的年齡,怎么能隨便問呢?”
莫說梅傲雪是女子,縱然她是男子,恐怕也沒有憐香惜玉的君子特質(zhì),她沒有理會林婉兒的嬌嗔,接著剛才的話題。
“紅顏易老,婉兒姑娘為何不趁年輕,為自己的將來做好打算?”
林婉兒見她并不吃自己這一套,索性也不裝了,放下原本挺直的腰身,一腳踩在椅子橫軸上,擼起袖子,甩開腮幫子吃著堅(jiān)果,對梅傲雪的提議十分不屑。
“打算?你認(rèn)為我們做這行的,能有什么出路?”
梅傲雪看她這般性情,反而覺得舒服了不少,她還是喜歡和直來直去的人打交道。
“其它的我不清楚,但是掙錢的出路我倒是有一個。”
“我若是想掙錢,直接開妓院就是了。”
“難道婉兒姑娘,還想把更多的女子,推入這火坑之中嗎?”
“我不推,自有他人推,這個社會本是如此?!?p> “那為何不改變這個局面呢?”
“改?誰來改?你認(rèn)為有人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林婉兒說這句話,梅傲雪還是比較意外的,她沒想到,林婉兒居然是活得很透徹的一個人。不過,這樣更好,一個清醒的人,更好溝通。
“我沒有什么大的志向,只希望多給女子提供一些謀生的機(jī)會,這樣許多貧窮落魄的女人,便不會委身青樓了?!?p> “這個志向,便已經(jīng)大得不切實(shí)際了?!?p> “如果有一個法子,既能讓婉兒姑娘掙錢,又能給女子謀生的機(jī)會,還能惠及所有女子,婉兒姑娘可否考慮?”
“我倒是不信,你真有這樣的法子?”
“我想開一家女子醫(yī)館,只聘用女大夫,專門給女子治病。我學(xué)醫(yī)十余年,醫(yī)術(shù)方面不成問題,還可以帶女徒弟。而青樓之中,隱疾甚多,不愁沒有病人。只是這資金方面,多有欠缺。如果婉兒姑娘有意的話,可以當(dāng)我們醫(yī)館的東家。我對于錢財(cái)?shù)共簧踉谝?,只求得一容身之地,繼續(xù)發(fā)揮我平生所學(xué)。”
林婉兒聽到這里,吃堅(jiān)果的動作已然慢了下來,她開始有些興趣了,不過仍然有猶豫。
“郢都的醫(yī)館眾多,我又憑什么去和他們爭呢?”
“郢都的醫(yī)館,恐怕沒有多少愿意接納青樓的病人吧?”
“那我又憑什么相信你的醫(yī)術(shù)?”
梅傲雪盯著穎兒的面容端詳了一陣,自信地說道:“我看婉兒姑娘,該是也有隱疾困擾吧?”
林婉兒聽了這話,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否定道:“胡說,我身體一向很好?!?p> 梅傲雪仍然盯著她,沒有半分動搖。
“我可不是胡謅的,中醫(yī)講究望聞問切,我從‘望’中便已窺出,婉兒姑娘怕是濕邪下注,淋漓不盡,而且該有一年以上了?!?p> “你……”林婉兒猶豫再三,終于決定卸下防備:“你若是能把我這病治好,我便同意助你開醫(yī)館。”
林婉兒的隱疾,其實(shí)并不難治,只是城里都是男大夫,她可能羞于啟齒,或是礙于花魁的身份,才拖到了現(xiàn)在。梅傲雪有這份信心,遂答應(yīng)了下來。她仔細(xì)給林婉兒把了脈,然后開了方子,讓她好生調(diào)養(yǎng)。如果順利的話,一服藥后就能見效,到時候便可以商談開醫(yī)館的事情了。
林婉兒不想接客,梅傲雪陪她待到天色暗下來,才跳了窗戶悄悄離開。剛出巷子,一陣北風(fēng)迎面撲來,頭腦冷卻,梅傲雪終于記起,她把復(fù)診林旭的事耽誤了。
拾貝殼
這兩天思路不順暢,寫了又刪,刪了又寫,終是沒有滿意的成品,所以一直沒有更新。今天看見目目的推薦票,心中慚愧,改到現(xiàn)在勉強(qiáng)出來一章。不過,我存的草稿都消耗完了,這樣導(dǎo)致的結(jié)果是,后面可能又要等幾天了。表打我,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