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畢竟還是怕死,站在遠處用鐵耙輕輕地撥了撥韓武的手臂??吹巾n武的頭埋在雪里依舊一動不動,少年這才急忙走到韓武身旁。他使勁地搖晃著韓武的后背,忽然感覺手上黏糊糊的。他舉起手掌一看,滿是鮮血。少年大驚,細細地察看韓武的后背,原來貂裘破了一個洞,里面血肉模糊。
少年猛地跳起,一邊朝正房跑一邊高聲大喊:“舅舅、舅舅……”
韓武昏昏沉沉,忽然仿佛回到了九龍幫。驚喜的是,父母親都安然無恙,正笑盈盈地等他回來。焦叔也平安無事,陪著他一起在幫里廣場上跑馬。他正高興之間,忽然看到余振風那張帶著傷疤的英俊面孔獰笑著出現(xiàn)在父母親身后。之后父母親就倒在血泊之中,焦叔也不見了蹤影……
韓武驚恐萬分,立刻高聲喊道:“爹!娘!”
韓武猛地從床上坐起,滿頭大汗,不住地喘著粗氣。不遠處飄來一陣藥香。韓武到處打量,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房間里沒有什么家具,一張木床、一個柜子、一張書桌、一把椅子。再仔細一看,書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論語》、《史記》、《傷寒雜病論》、《千金方》等十幾本書籍。
韓武正在詫異間,有人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正是在后院遇到的那個少年。
那少年走到韓武面前,關(guān)切地問:“做噩夢了?”
韓武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忽然,他想到自己正在被人追殺,情急之下,急忙掙扎著尋找自己的長劍。
少年趕緊把湯藥放下,把韓武按在床上,說道:“別動!你的傷口剛愈合,不能用力!”
少年接著又說道:“你在找什么?我替你找?!?p> 韓武剛剛蘇醒,身上毫無力氣,只得由那少年把自己按在床上。
他望著那少年,冷冷地說道:“我在找我的劍!難道你也會替我找?”
少年一愣,隨即走出房間。片刻,那少年又走進房間,手里拿著韓武的那把長劍。
少年毫不猶豫地把劍遞給韓武,說道:“給你?!?p> 韓武像看到怪物一般,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少年。良久,他說道:“你把劍給我,就不怕我殺了你?”
那少年笑了笑,說道:“不怕?!?p> 韓武問:“為什么?”
少年說:“第一,你說你讀了不少圣賢書,讀書人是不會殺人的,更不會恩將仇報,正所謂“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第二,你大病初愈,肯定全身無力,即使想殺我也是力不從心?!?p> 韓武接過長劍,默默地放在身旁。他認真地看著少年,說道:“我看你真的是讀書讀傻了。誰說讀書人不會殺人?我告訴你,讀書人也殺人,只是用的不是刀劍!”
少年笑嘻嘻地說道:“我知道,你是想說讀書人是用筆殺人嘛。不過,讀書人不僅可以用筆殺人,還可以用筆救人。你的運氣不錯,恰好遇到了一個用手救人的讀書人!”
韓武目瞪口呆,喃喃地說道:“你究竟真傻還是假傻……”
少年并不回答,端起湯藥遞給韓武,說道:“趕緊趁熱喝。”
韓武接過湯藥,一口氣喝完。他抹了抹嘴,把藥碗遞還給少年。少年笑盈盈地望著韓武,說道:“你就不怕我在這藥里下毒?”
韓武一臉不屑,白了少年一眼,說道:“你以為我有你那么傻呀。你要害我就不會把我救活了?!?p> 少年哈哈大笑,端著藥碗往屋外走去。
韓武突然叫住他,問道:“書呆子,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少年轉(zhuǎn)過身來,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不叫書呆子,我的名字叫蕭毅!”
過了小半晌,蕭毅端著一大碗白米粥進來。他把粥遞給韓武,說道:“昏迷了兩天兩夜,餓了吧?”
韓武也不客氣,端過白米粥仰頭就喝。雖然只是一碗粥,但是韓武覺得入口十分甘甜,仿佛是自己從來沒有吃過的美味一般。蕭毅在一旁看到韓武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說話,只是滿臉含笑。
韓武一邊喝粥一邊嘟啷著說:“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蕭毅說道:“這里是洛陽李家村?!?p> “這是你的家吧!”韓武又問道。
“這不是我的家……這是我舅舅家,我沒有家了……”蕭毅說道。
韓武頗感驚奇,急忙詢問究竟。蕭毅的神色很快恢復(fù)了正常,大方地講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
原來蕭毅是荊州府人士。數(shù)年前,他的父母在一次洪災(zāi)喪生,虧得鄰里鄉(xiāng)親多方照顧,他才沒有流落街頭。后來,在洛陽行醫(yī)的舅舅李仁來到荊州探親,得知姐姐、姐夫遭遇不幸,于是就把蕭毅帶回了洛陽李家村。舅舅、舅娘為人敦厚,心地淳樸善良,再加上一直還沒有子嗣,因此將蕭毅視為己出。
舅舅是個讀書人,精通歧黃之術(shù),數(shù)次科舉沒能中榜。他心灰意冷之下,就把自己的一身所學悉數(shù)教給了蕭毅。蕭毅也不負所望,幾年下來,文章、醫(yī)術(shù)大有長進。舅舅、舅娘看到蕭毅這樣上進,也盼著他能考個一官半職,所以對他愈加疼愛。
韓武聽完,輕輕嘆了一聲:“我們倆的遭遇相差無幾?!?p> 蕭毅忙問其故。韓武先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然后把這些天的經(jīng)歷詳細地告訴了蕭毅。蕭毅對于江湖上的事情聞所未聞,因此聽得瞠目結(jié)舌,猶如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兩人同病相憐,沉默良久。蕭毅突然問道:“韓武,你說會不會是你大師兄下的毒?”
韓武一愣,斗然用手在額頭上一拍,叫道:“我怎么沒想到呢!不是余振風還能是誰?肯定是他!”
“我一定要報仇!”韓武咬牙切齒地喊道。
蕭毅正色說道:“還是先把你的傷養(yǎng)好了再說吧。我舅舅說,幸虧你身體底子好,要是一般人,早就沒命了?!?p> 當天,蕭毅的舅舅、舅娘得知韓武醒來,高興不已。他們噓寒問暖,照顧得面面俱到,就好像是對待自己的子侄一樣。韓武異常感動,仿佛又回到自己那個曾經(jīng)溫暖的家。
韓武唯恐連累了蕭毅舅舅一家,于是把自己被余振風追殺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李仁白凈的面皮變得嚴肅起來。他沉吟片刻,說道:“我雖然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見義不為,無勇也”這幾個字的意思還是知道的。韓少俠請放心養(yǎng)傷,其它事情不須擔心?!?p> 韓武無比感激,從此在李家養(yǎng)傷。
次日,村里的保長領(lǐng)著幾個衙役到各家各戶盤問是否看到過韓武。李仁得知這一消息后,急忙將韓武藏到地窖。當保長帶著衙役來到李家盤問時,李仁只說沒有看到。由于李仁是出了名的誠信君子,并且在村子里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保長不疑有他,帶著衙役又去了其他家。
雖然這次有驚無險,大家還是更加小心了,唯恐出什么紕漏。韓武終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白天和蕭毅一起讀書,晚上勤奮練功。就這樣過了二十多天,韓武不僅傷勢已經(jīng)痊愈,武功也有明顯進步。
韓武報仇心切,數(shù)次向李仁提出要走,但總是被李仁留下。李家對韓武恩重如山,韓武不便違拗,只有繼續(xù)藏在李家。
有一天,韓武實在憋不住了。趁著李仁夫婦外出,他拖起蕭毅往外跑。
蕭毅一頭霧水,連忙問道:“去哪里?”
韓武說道:“在家憋了這么多天,咱們到外面散散心。”
蕭毅說道:“舅舅不是說要你好生靜養(yǎng),不要到處亂跑嗎?”
韓武說道:“我的傷早好了,咱們到山上去看看有沒有野兔抓!”
蕭毅終究是少年人,聽到去抓野兔,也是興致盎然,于是半推半就,跟著韓武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