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元隆顧繡

　　我側(cè)身坐在大車上，抱著那副價值連城的《仕女圖》。

　　車走得一顛一顛的，大概因為這年代的路況不怎么好，搞到我屁股隱隱作痛。實在沒辦法了，我只好將那個裝了“袁大頭”的皮包墊到了屁股地下。人這輩子能用這么多錢墊著坐的機會恐怕也不多了吧！

　　夏一跳一直沒有說話，我也不敢開口。

　　“公子，”夏一跳突然說（倒嚇了我一跳），“你該不是看上那個小姑娘了吧？”

　　這都哪跟哪?。。∥蚁袷悄敲吹图壢の堵?？我只不過是看著她一個小姑娘拿著那么多“袁大頭”不安全，讓她上了大車送她到家門而已……不過說起來，剛才那個小姑娘小紅長的倒是眉清目秀，但行為帶著一股剛烈。

　　“公子請聽我一句，”夏一跳看我不說話又開口了，“她娘是我的故人，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還重。”

　　我不知道夏太監(jiān)為什么要說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但我也知道他大概的意思。

　　“我確實沒那個想法，”我正色道，“我只是看不慣那個姓蔣的合著外……洋人欺負(fù)窮人而已?！?p>　　夏一跳突然回頭盯著我，把我盯得心里直發(fā)毛……

　　“這次老爺派公子出去，是要去采買我們繡房里面用的生絲，”夏一跳把頭轉(zhuǎn)回去說道。

　　繡房？就是做刺繡的嗎？生絲……啊，我大概知道那封信的內(nèi)容了，信里“元？顧繡”原來就是“元什么顧繡”的意思……（我小時候常跟老爸一起看香港電視劇，所以大概認(rèn)得“顧”就是“顧客”的“顧”字。）

　　“但是現(xiàn)在的世道不甚好，昨天南方孫文的部下反水了，現(xiàn)在他生死未卜，”夏一跳似乎在自言自語。

　　那個啥……部下反水？我想起一個人來了——陳炯明。

　　“他應(yīng)該還是能挺過去的，他手下能人挺多……”我說道。

　　“誰知道呢？現(xiàn)在主子是一天一換，不比袁項城在的時候了，”夏一跳嘆了一口氣。

　　袁項城？啊是了，就是袁世凱，我記得他應(yīng)該是掛了，他原來的部下?lián)寵?quán)搶成一鍋粥。

　　“世道總會好起來的，”我輕輕說了句。

　　夏一跳沒有接話。

　　“待會到了府上，老爺會問少爺你的生絲采買得如何，少爺你如何處置？”夏一跳問。

　　我隱隱約約感到，這個夏太監(jiān)好像是在想辦法幫我脫困。

　　“我……我不知道，”沒辦法我只好實話實說了。

　　“我這兩天打聽了下，陳老板那邊其實也沒有生絲了，我們再想辦法吧！你在路上著了涼，也直接跟老爺說是了?！毕囊惶f。

　　很好，夏太監(jiān)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路無話。

　　就在我心里無數(shù)思緒的時候，大車停了。

　　“少爺，到了。”趕車的車夫說。

　　我跟著夏一跳下了大車。只見一排鋪子鱗次櫛比，街上熙熙攘攘。大車停在其中最大的一家店鋪門面前，門面嶄新的招牌上書“元隆顧繡”四個剛勁大字，看著應(yīng)該是名家手筆。好吧，現(xiàn)在總算知道了，“我”是這家叫做“元隆顧繡”的繡行的大少爺。

　　比起隔壁的店鋪來，感覺這間繡行顧客似乎太少了些——也不是完全沒有，從門口看見里面八仙桌上坐著一位客人。店里的幾個伙計好像都不敢上前，在后面交頭接耳。

　　我正想著要不要進(jìn)去招呼客人呢，夏一跳忽然走到我身邊輕輕說：“這是瑞義成的趙老板，跟我們搶飯碗的?！?p>　　我靠，這時候上門了一個搶食的，怎么看都不是好相與的。怪不得店里客人都沒有呢！不知道這家伙來這是干嘛來著，難道僅僅是百無聊賴過來聊天？恐怕沒那么簡單吧。

　　夏一跳突然換了副和氣生財?shù)男θ萦松先?，說道：“趙老板，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趕緊上茶！”

　　這搞得我好不習(xí)慣。夏一跳一出場的時候就陰森森地，我還以為這夏太監(jiān)就是一個“大內(nèi)高手”、“東廠公公”之類的陰霾人物，在“我”家里充當(dāng)保鏢的呢！看來我是猜錯了。

　　“呵呵，老夏，你店里人說你出去接大公子了，大公子是不是又是在‘八大胡同’里面看中哪個相好的流連忘返了啊？”趙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說。

　　“八大胡同”？“相好”？靠，用膝蓋想都想得到，那肯定是個煙花之地了。沒想到我的本尊原來是個“老司機”??！不過這趙老板這口氣，看來是來意不善——簡稱“找晦氣”。

　　我不知該說什么，只好裝酷點一點頭當(dāng)做打招呼。

　　“喲？大公子這有氣無力的樣子，恐怕是太‘勞累’了吧？您趕緊回屋歇著去吧，這里我跟老夏聊就可以了。哈哈哈哈……”

　　靠，這王八蛋還有完沒完。不過這么走了也不是個事兒，倒是好像默認(rèn)了似的，太不爽了，于是我干脆大大咧咧在他對面坐下。

　　“怎么了趙老板，您家店是太清閑了點所以過來坐坐？”我打著哈哈說道。

　　對面趙老板正捧起茶杯喝茶，一聽我這句話，一口茶噴了出來差點沒噴我臉上，拼命地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但臉色都黑了。

　　啥？這么大反應(yīng)，難道我剛才這句話說中了？怎么有點暗爽的感覺？就像當(dāng)年讀書時候把班里的討厭鬼氣得七竅生煙又無法反駁的感覺，哈哈……

　　“趙老板，大公子是剛剛?cè)ミM(jìn)貨回來呢?！毕囊惶f，依然是一副和氣生財?shù)拿嫒荨?p>　　“哼！”趙老板用手擦擦嘴，“老夏，你這可就不地道了。憑什么你們家的顧繡賣到各家公使，人家就不買我們的貨。是你背后使了什么邪門招數(shù)吧？”

　　“趙老板，”夏一跳正色道，“我們只不過把貨樣送給各家公使，至于人家怎么挑是人家的事，這我們可管不著??！”

　　“我現(xiàn)在就去美利堅公使家，看看是不是你給他們的下人施舍了什么好處了！哼！讓我知道你使什么損招，我要你們在各國公使面前好看！”趙老板放了一通狠話，站起來拿起桌面的帽子氣沖沖地就出去了。

　　不過怎么看，這家伙都是為了挽回面子才這樣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