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宮怨
我料到了此刻的情況,但也出乎我意料。
我察覺到這皇宮里可能還有我們穿越小組的人,是從老夏的話里。
一直以來,我對老夏可以說是絕對的信任——其一是因為他得知我真正身份后并沒有拆穿還幫我度過一個個難關(guān),而其二……他還是我“師父”么不是。
但我不知為何,隱隱心里總感覺哪里不對,直到那天老夏說做些刺繡送進宮,我才猛然想起——老夏一開始告訴我,荊少云被趕出宮后,沒有去太監(jiān)聚集的“中官屯”就失去了聯(lián)系;但我見到荊少云后,他分明告訴我,他在中官屯待過一段時間,還受過別人托夏太監(jiān)送來的接濟,后來才到了“京師大學(xué)堂”當(dāng)?shù)拈T房。
我感到,老夏一定還有什么事情在瞞著我……
于是當(dāng)老夏提出送繡品入宮的時候,我突發(fā)奇想:我偷偷讓小喜——就是那個繡工——給我繡了幾面“水滴石穿”圖案的刺繡,混在送入宮的顧繡里。我還叮囑過她,此事千萬不可與任何人說,包括老夏。我猜想,如果我的穿越小組里還有同伴在宮中,說不定就能看到這面刺繡,從而跟我接上頭。
果不其然,我用這個方法,找到了另外一個同伴。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藏在皇宮里的同伴居然是……面前的瑾妃。
這……這就是我們組里那個青春可人活潑風(fēng)趣的大美女??
“你……你到了多久了?”良久,我打破沉默。
“庚子國變,”在簾子里的“瑾妃”說道,“你可記得?”
“庚子國變”?啊,那就是八國聯(lián)軍侵華的時候,我記得那年份是……
“西歷1900年?!薄拌崩^續(xù)說道。
“1900年?你1900年就到了??那……豈不是和我相差了二十二年?”我奇怪道。
“不錯?!?p> “不是說……”我猶豫道,“同一批穿越者到達的年份會有正負十年的誤差么……這……”
“那并不是一個確切的數(shù)字,”“瑾妃”輕嘆了一聲,“起碼從我等經(jīng)歷就可看出?!?p> 老實說,她“以前”說話不是這樣子的……
“仲……仲惠喬,你……過得還好嗎?”我終于還是用她的“真名”來稱呼她。
“又能如何?”只聽得簾里的人長嘆一聲,“只不過數(shù)著日子過罷了?!?p> “呃……那個……能不能把簾子掛起來說話啊……”我受不了這種氣氛,就換了個我覺得稍微輕松點的話題。
“還是不掛了罷!”她說道,“我想至少在故人心目中保留個年少的印象?!?p> 這……我只好沉默了……
老實說,當(dāng)進入穿越項目組時,看見組里有位大美女,我心里還是挺高興的。我甚至有那么一點點期待,在“穿越”以后跟大美女能夠來那么一段浪漫。但誰成想……伊人已老,空余倩影……
又過了一陣,我問道:“你……有遇見過其他人嗎?”
我說的“其他人”,當(dāng)然就是指我們小組的組員了。當(dāng)然,我此刻已猜到,拜托老夏周濟荊少云的,正是眼前這位“瑾妃娘娘”,也就是我們小組成員之一的“仲惠喬”。
“荊少云,想必你已見過了?”她反問道。
“對?!蔽抑苯踊卮鸬?。
“你是我這么多年來遇見的第二個同伴。”她說。
二十二年……很難想象一個“弱女子”,在這深宮里待了二十二年,幾乎沒有遇見同伴,每日都得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身份”……
“你為何不把荊少云叫到身邊?”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他來的時間就比你晚八年?。 ?p> “你以為,”仲惠喬——我還是這樣稱呼她吧——緩緩說道,“如果他在我身邊,能保證安全么?”
“確實不能……”我沉吟道。
荊少云來的時候,正值皇宮內(nèi)斗白熱化。那時候人人自危,自顧不暇。何況作為光緒皇帝的妃子,慈禧太后眼中釘?shù)恼溴拿妹?,“她”更得謹慎…?p> “那……至少讓他知道你在啊……”我猶豫道。
“就他那性子,”仲慧喬幽幽地說道,“知道了也指不定會出些什么亂子來?!?p> “所以你就讓老夏……呃……夏公公去周濟他?”我問道。
“不錯,這是那陣子我可以做的事情了?!?p> “那……夏公公知道你們的身份了嗎?”我說出了我的疑問。
“知道咱們身份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了。”
“‘只剩下他’是什么意思?”我的疑問更深了。
“你以為這么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總有些同病相憐的人?!彼f道。
“那……那些人呢?”我更好奇了——那么多人知道穿越者身份真的好么。
“人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彼]有直接回答沒頭沒尾地說。
我此時已經(jīng)感到,我已經(jīng)不能再用從前的思維了。面前的她是一個經(jīng)歷了二十二年風(fēng)霜的老者,而不再是那個年輕俏皮的女孩子。
這也許就是穿越者的悲哀……
“正如我早知道,西太后送給‘他’的那份是毒藥,可我拼了命也無法阻止,還搭上了我身邊一個小太監(jiān)的性命。從那刻起我就知道,歷史絕不可能被改變。”她繼續(xù)緩緩地說道。
“他”?西太后送的毒藥??我感覺,她對口中的這個“他”,似乎有一份異樣的感情。而我也隱隱約約猜到,她說的那個“他”是誰了……
“或許……以后會好起來也說不定呢?!蔽译S口說道。
“呵呵,”我聽出她分明在苦笑,“對別人或是如此,可對我來說,剩下的日子已經(jīng)不多了?!?p> “此話怎講?”我一驚。
“你覺得,一個人知道了自己的準確死期,而又無法去改變,最終會如何?”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那……”我沉吟道,“那他此后人生可能會變得無趣吧!……”
“瑾妃,生于同治十二年,民國十三年九月病故?!敝倩蹎逃挠牡卣f道,仿佛在說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
民國十三年……那就是1924年……也就是兩年之后???
“你……你把她的生平都背下來了??”我顫抖著說道。
“當(dāng)年,我可是歷史系的。”她的語氣似乎終于帶了那么一點愉快的感覺。
“或許……多注意飲食什么的……也不一定……”我語無倫次地說道。
“不必了,”簾后的她伸展了一下身子,“就順其自然吧?!?p> “那……”我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可能幫我做一事?”她忽然問道。
“可……當(dāng)然可以?!蔽疫€沒反應(yīng)過來。
“就聽聽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絮叨絮叨,她從前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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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樓番薯
這一章寫得稍微有些壓抑,但作為一部想要寫得有那么些“深度”的作品,在我看來陰暗的色調(diào)不可避免。這也是我構(gòu)架這部穿越小說世界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