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調(diào)令 【彼一時此一時風(fēng)水輪轉(zhuǎn) 情兩難義兩難花落誰家】
楊六奇挺胸抬頭,目不斜視,大氣也不敢出。
面前的校長在桌子后寫寫畫畫,并不說話。
楊六奇心里在犯疑。
他想了很久,都沒想到自己犯了什么事情,除了……
“說說吧!”校長終于合上了手里的鋼筆筆帽,抬頭看著他說道:“你為什么不處決掉你的敵人?”
果然是因為這個啊……
“敵人已經(jīng)放下槍,是俘虜?!彼鸬?。
這是他想了很久想出的一套說辭。
不要說校長了,連他原來的那些弟兄們也相當(dāng)不解。
那天情勢一觸即發(fā),殺死何排長的“兇手”就在面前,他的弟兄們都早已把子彈推上了膛,此時只要有一個人打響了槍,所有人都會隨之把面前的那些商會“叛軍”亂槍打死。
但楊六奇實在做不到。
不說面前的人都已經(jīng)放下了槍,在他們里面還有他們曾經(jīng)的“恩人”?!闻砰L對他也有“知遇之恩”,面對他的死訊之時他也腦袋空白?!偟膩碚f,他做不到。
“全部放低槍口!”他轉(zhuǎn)身大聲道。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把槍口放低了,但眼睛還是血紅的。
楊六奇暗暗嘆了口氣,轉(zhuǎn)身。
至少得如此吧!他抽出了腰上別著的那把左輪手槍——就是那把何排長留下的槍,走到了那個“兇手”面前。
……
鮑一鳴此時沒有接著說話,緩緩地從腰上槍套里抽出一把左輪手槍,輕輕放到臺面。
我看著那把槍,忽然想起什么來,轉(zhuǎn)身從抽屜里也拿出一把左輪手槍放在臺面。
一樣的左輪手槍,只是他那把明顯是上過戰(zhàn)場的,漆面多處的烤藍(lán)都已經(jīng)磨得光亮。
“咦?這就是‘神槍孫大少‘的槍??!”
他拿起我那把槍,甩出彈巢看了下。
“朋友送的。”我苦笑道,又幫他滿上一杯水。
“孫大少果然交游廣闊?!彼俸僖恍Φ馈?p> 我對此話題不是很感興趣,于是反問道:“最后你還是沒有開槍是不?”
他露出苦笑,搖搖頭。
……
眼前的那個“兇手”已經(jīng)伏在地上,抬頭驚恐地盯著楊六奇手里的槍的槍口。
“真?zhèn)S走火……真?zhèn)S走火……”楊六奇聽到他喃喃地不停說著同樣的四個字,但眼神已經(jīng)黯淡。
箭在弦上。
他扳起了撞針。
“嘭!”
一聲槍響,那家伙頭前升起一股血霧,向后一倒。
只見地上的那家伙忽然呻吟幾聲,捂住了一邊臉。
所有人都終于看清楚,原來他的一只耳朵已被打碎。
楊六奇忽然蹲下,從地上撿起一根還在冒著煙的竹竿,走到祥哥面前。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沒有人說話,祥哥只是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
楊六奇忽然反手一甩,把那根竹竿打著旋甩到了半空。
“啪啪啪啪……”
連珠槍響,竹竿被連連打中,終于插到了遠(yuǎn)處的瓦礫上,還在冒著青煙。
“這樣你就把他們放走了?”校長把玩著手上鋼筆問道。
“我們是軍人,不是劊子手。”楊六奇沒有直接回答。
校長盯著他看了好久,不置可否。
“這是你的調(diào)令?!?p> 校長最后遞給他一張紙。
沒有任何準(zhǔn)備,甚至沒有能夠參加第一期學(xué)員的“畢業(yè)典禮”,楊六奇突然就回到了自己“原來”的部隊,也就是“革命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三團(tuán)第一營第九連”。
“調(diào)令”上面寫著,任命他為第九連第一排排長。
他本來就是一排一班的班長,這并沒有問題;第一排原來的排長,就是何排長。
但明顯的,他的那些弟兄們對他的態(tài)度變了,尤其是他原本那幾個老兄弟。
以前總喜歡拿他調(diào)侃的佘子明一見到他總是一言不發(fā),本來就木訥的牛升更沒有話了,而丁九好幾次看見他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唯一對他態(tài)度沒有變的,是嘯天。
嘯天還是保持那副人畜無害一臉無辜的樣子,這也令他心里多少有點安慰。
他有了單人宿舍,就是原來何排長住的。不過如果他可以選的話,他寧可回到原來的大通鋪去跟弟兄們一起——雖然他也知道他那些弟兄們現(xiàn)在未必歡迎他就是了。
這時的他,配槍是手槍,就是何排長留下的那把。
他拔出手槍,輕輕摩挲。
“我做錯了嗎?”他自言自語道。
他忽然又回想起他們過后進(jìn)入西關(guān)的景象。
大火過后,原本繁華的街道早已化為殘垣斷壁。滿地已經(jīng)碳化的木質(zhì)構(gòu)建上面依然冒著青煙,有不少滿面塵灰看起來像是原本店家的人茫然地在廢墟中搜索,似乎想要找到可能幸存的財物。
他留意到有一位老人,正頹然地坐在頹門敗瓦中。
走近一看,老人懷里還抱著一塊燒得殘缺的匾額,匾額上依稀剩得“芝林”兩個字。
他心念一動,嘆息不已。
事變平息后,一切生活都要繼續(xù)。
此時的他們,不知何故,訓(xùn)練已經(jīng)很少,所作無非是日常巡邏,跟巡捕無異。
當(dāng)兵的此時無非混兩口飯吃,也樂的清閑。佘子明又開始往茶樓跑,照例拉上了另外兩個老弟兄——不過還是沒叫上楊六奇。
對于這個楊六奇并無意見,反正知道他們幾個酒足飯飽之后免不了又要去花船那里流連,自己反正不感興趣,倒落得清凈是了。
做了排長,按規(guī)矩是不用到街上巡邏的了。不過他還是時不時到街上走走,跟旁人說是與弟兄們同苦同勞,不過他自己知道無非是窮極無聊打發(fā)下時間罷了。
此刻他正在路邊小攤上,慢悠悠地喝著茶,看著路上來往行人入神。
忽然,從街的那一頭轉(zhuǎn)出來一個少年。
楊六奇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定神一看,這不是九姑娘的那個弟弟么?
只見他一手提著幾棵青菜,另一手上的水草吊著二兩豬肉。
楊六奇禁不住好奇,在桌面放了茶錢,遠(yuǎn)遠(yuǎn)跟了過去。
只見他沒有往江邊走,而是七拐八拐進(jìn)了一條小巷子,最后進(jìn)了一個大雜院。
楊六奇剛想跟過去看看,但忽然看見眼前花影一閃。
他看到了,雜院外頭晾著衣服,其中一件花衣服他認(rèn)出來了。
是九姑娘的衣服。
不知為何,他似乎有點如釋重負(fù)的感覺。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在他后頭冷不丁一拍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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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樓番薯
前事暫了,其后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