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烤著的那頭牛吱吱地冒著油。
所有人圍在火堆邊,拿著水壺大聲說笑,水壺里都是水,以水代酒。
談話的南腔北調,手里都拿著干糧——但基本沒人動口,都在等著牛肉呢!
馬六站在火堆前,手里拿著他的寶貝刀——簡稱“寶刀”——磨刀霍霍。
他那把刀,也許還帶著戰(zhàn)場上的血跡,但沒有人想去深究,此刻的關注點都是那頭香氣四溢的牛。
負責烤牛的馬六,此刻是絕對的“權威”。
牛是此戰(zhàn)的戰(zhàn)利品,現(xiàn)成的,連內臟都掏好了。士兵里多是農家子弟出身,殺耕牛的事情是干不出來的,但現(xiàn)成的當然也就卻之不恭了。
空氣中彌漫著牛肉特殊的香氣,讓人暫時忘卻了廝殺的窒息,都只想好好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
楊六奇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叫上了龍五簡直是個英明的決定。
潛入過程中,猛地聽到敵方暗哨的喝問,楊六奇當時感覺馬上要遭,舉槍要打,結果被一旁的蔣湘耘摁住。
他聽出,暗哨問話用的是客家話——他知道是客家話,但不會說,更別說回答口令了。
此時只見穿著敵軍制服的龍五叫了一句“天哈泰piang”,然后大大方方地迎著那個敵哨走過去,左手放在背后招招手。
事后在楊六奇追問下,龍五告訴他一開始那個暗哨喊的“蠻子銀,嘿晾”意思是“什么人,口令!”而他回答的是“天下太平”。
想想也是,龍五本來就在敵方“臥底”多年,能夠說對口令完全不奇怪。
然后就是龍五講話引開哨兵注意,身后的馬六無聲無息地把哨兵解決掉了。
楊六奇也很好奇他跟馬六是什么時候形成的默契。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解決了暗哨的危機以后,楊六奇和蔣湘耘略一商量,這里的暗哨還不知道有多少,感覺不能夠就這么耗下去。
于是他們當機立斷,執(zhí)行“B計劃”——到處放火引起混亂。
隨著火頭一處處起來,龍五、佘子明等換上敵方制服的人到處呼喊、放空槍,營造大部隊進攻的慌亂氣氛。
敵人果然中計——雖然敵方指揮官也是個人才,不過在緊繃的壓力下敵方部隊還是被成功擾亂了,狼奔豕突,甚至還有自己人不明就里相互放起了槍。
看到火光的己方后續(xù)部隊趁機在潛入小分隊的接應下登了城,把已經陷入混亂中的敵軍逐個擊破。
于是天亮之后,這座敵方的“糧倉”就被拿下了。
餓了許久的楊六奇的弟兄們終于可以大快朵頤。
“敵人的指揮官是個好人。”
蔣湘耘捧著水壺微笑著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嗯?……”楊六奇正在大口嚼著牛肉呢,不知如何接口。
“起碼撤退的時候,他沒有把糧庫燒了?!笔Y湘耘看著興高采烈的士兵們道。
“也是……”楊六奇含著牛肉含糊答道。
“倒是我真的對你刮目相看了!”蔣湘耘忽然轉頭看著他道。
啥?楊六奇一臉懵逼。
“我原本以為,只有指揮有度的軍隊才是精銳。但我看到你,部下延攬了那么多的能人異士,也有這么強的戰(zhàn)力,可見戰(zhàn)場上的事情,有時候真的不只可以用槍解決的?!?p> 楊六奇訕訕的笑了,這事情啊,還真是一言難盡啊……
軍校學生軍們一開始對這邊的那些底層出身的兵多少有些眼高一角,但經歷此戰(zhàn)以后,明顯楊六奇的部下們的表現(xiàn)讓他們刮目相看,于是態(tài)度也逐漸親熱了起來。何況現(xiàn)在還是在同一個架子上割牛肉吃,自然而然就產生了一定的相互信賴感,這讓楊六奇不禁也有些感慨。
“你先吃著,我去看看俘虜,給他們點吃的?!笔Y湘耘站起來說道。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摸出來那個小本子,繼續(xù)把陣亡弟兄的名字記到上面。雖然他是“排長”,不過好像楊連長很多時候都放心把其他排交給他一起指揮,所以他本子上都是第九連陣亡者的名稱。
“這是什么?”
楊六奇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蔣湘耘不知道何時已經回來了。
“死了的人?!彼届o地答道,繼續(xù)把名字往上填。
“有那么多……”蔣湘耘的口氣凝重起來。
楊六奇嘆了口氣。
自從第九連成軍以后,大小戰(zhàn)事下來傷亡幾乎過半,名字也越記越多。楊六奇不知道做記錄是為什么,就是一種習慣。
看見楊六奇合上本子,蔣湘耘要過本子翻看。
“都是廣東本地居多啊?!彼?。
“其實這里的人,當兵多數是為了吃飯?!睏盍娲鸱撬鶈柕馈?p> 蔣湘耘慢慢翻看,也是一聲嘆息。
楊六奇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來,問道:
“那些俘虜打算怎么處置?”
蔣湘耘似乎被問了一個措手不及,沉吟道:“……都放了吧……”
“他們槍是沒了,放了跑回去再拿起槍,還不是一樣。”楊六奇道。
“你意思是……”蔣湘耘臉色嚴肅地問道,“把他們都……”
他沒有接著說,但下意識摸了摸手里的槍。
楊六奇知道他誤會了。
“我意思是,”他謹慎地思考著措辭,“他們也是人,只不過各為其主而已。如果能夠做工作……我意思是說服他們加入我們……”
“好想法!”
蔣湘耘激動地一拍大腿道,反倒是嚇了楊六奇一跳。
所有的俘虜在空地上列隊,有些受傷的相互攙扶著,緊張不安地看著前面這位長官,聽候他發(fā)落。
“各位,無須緊張,我只不過想跟大家聊聊?!笔Y湘耘清清嗓子道。
俘虜們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
“我們和你們不過各為其主,其實不是敵人。我們做的,其實是想普通百姓過上好日子……”
蔣湘耘的口才不錯,滔滔不絕;不過看俘虜茫然的神情,似乎效果有限。
楊六奇故意不帶槍,在俘虜隊伍邊慢慢踱步,想聽聽他們有什么態(tài)度。
臺上的蔣湘耘講了有小半個時辰了,但俘虜們都沒什么大反應。
這好奇怪,連楊六奇自己都聽得熱血沸騰,這群家伙難道這么油鹽不進?
“軍……軍爺……”忽然有個俘虜舉手小心翼翼道。
楊六奇快步過去,和顏悅色地問道:
“點了?(怎么了?)”
“嗰位軍爺喺度講咩?(那位軍爺在那里說什么?)”
鐘樓番薯
工作雞飛狗跳,好不容易……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