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羔子!”
我臉上被啐了好多口口水。
我沒有躲。
這樣至少能讓我心里好受些。
廣場上面擺了十幾具遺體,血流滿地。
一個小女孩跪在其中一具尸身前面,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呆滯。
“死漢奸!”
一個人一腳踢到我腳上,我一個踉蹌,好歹站住了。
“啪!”
我臉上受了一巴掌,是個老大娘打的。她嘴唇哆嗦著,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她的閨女。”
黑臉漢子指著地上另一具女孩子的尸身道。
我心里哆嗦,直直跪下。
我知道,今后這片大地上,將迎來十數(shù)載的浩劫。
“老子插了你!”
一個包著手的漢子舉起一把尖刀,眼看就要扎到我身上。
我沒有躲,也不想躲。
良久,沒有動靜,只有此起彼伏的哭聲。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黑臉漢子把他的手抓住了。
“這是他干死的鬼子。”
他指著另一具穿著鬼子兵制服的尸體說道。
“有種你把鬼子全干死!”
那個漢子聲嘶力竭地叫道。
我打了一個激靈。
“鬼子很快會再回來,”我站起來說道,“鎮(zhèn)上的人要趕緊跑!”
“跑他娘!老子跟他們拼了!”
那個漢子大聲說道。
圍觀人群大聲呼應,群情激昂。
此時此刻我已經無計可施,仿佛看到鎮(zhèn)上的人如飛蛾撲火般沖向鬼子,然后被歪把子像割草一樣全部割倒。
“你也是當兵的?”
突然黑臉漢子揮揮手,把人群的聲音壓下來,然后問道?!纱丝梢娺@位在這里應該挺有威信。
我點點頭,應該算是吧。
“你說說咋整?”
我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問我。
“趕緊跑,還有……”我指著鬼子兵的尸體道,“這死鬼子得趕緊藏起來,要不……要不鬼子會把十里八村全部殺清光?!?p> 我的這句話,雖然不響,但廣場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都依你。你帶路?!焙谀槤h子倒是言簡意賅。
于是,在黑臉漢子的“號召”下,鎮(zhèn)里的人都匆忙收拾了一下。那些尸體沒法馬上處理,只好讓人先抬著。不過鬼子的尸體沒人愿意抬,都說“讓鬼子爛在地里喂狗?!?p> 黑臉漢子也沒轍,這事情也不能強迫。
我心念一動。
人們在我和黑臉漢子的帶領下,拖兒帶口地,用最快的速度進山。
天黑下來沒多久,我們的身后突然響起機槍聲——歪把子機槍的聲音,還夾雜著幾聲“炮聲”。
我趕緊讓人們把火把熄滅,保持安靜摸黑進山。
此時哪怕是最血勇的人,都臉上變色,不敢發(fā)一言語。
一群人在山里躲了半宿,我拿著我的王八盒子,黑臉漢子拿著“繳獲”的鬼子的三八大蓋,加上幾個拿著砍刀的男人,給那些老弱婦孺?zhèn)儭胺派凇薄?p> “往后的日子咋整?”
黑臉漢子突然問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我。
“躲進山里,盡量躲開鬼子?!蔽页烈髁艘幌碌?,“等過些天,有親戚的去投靠親戚,沒親戚的趕緊進關?!?p> “他娘的鬼子有多厲害!難道大帥的兵還怕他們不成!”
之前要“插”了我的那個漢子憤憤不平道,手上拿著鬼子的那把刺刀。
“擋不住的。”
說話的居然是黑臉漢子。
“黑三爺,”另外一個一起守夜的漢子道,“大帥那么老些兵,咱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幾個小鬼子!”
天色已經蒙蒙亮,已經可以看清人臉。
黑臉漢子——就是他們口中的“黑三爺”站起來,忽然解開衣服。
在晨曦的微光中,所有人都看見他胸口有一個可怖的傷口,似乎深可見骨。
人們面面相覷。
“大帥手底下的一營兵,都沒擋住鬼子的一個中隊?!?p> 黑三爺一邊扣回扣子一邊說道。
隨后的氣氛有點壓抑。
黑三爺也沒閑下來,給那些讓鬼子打傷的人查看傷口——這其中有好些傷得很重,情況并不樂觀。
“說起來,”我想換個話題,“鬼子在鎮(zhèn)子里的時候,到底是誰的兵打過來了?”
這其實也是很多人想問的。
“好像有捷克機槍的聲音?!焙谌隣斞院喴赓W地說道。
人群精神為之一振。
“咱們應該當時就跟鬼子干了!”拿刺刀的漢子站起來道。
“鐵子,”黑三爺?shù)溃澳愀碜痈闪?,那這里的老老少少呢?”
鐵子看看四周的好些老人孩子,沒有說話,只好把刺刀往地上一插,一屁股坐到地上。
“天亮以后,”黑三爺繼續(xù)說道,“愿意跟著我的跟著,其他人散開了走……往北邊走。”
于是,鎮(zhèn)子里的人就這樣分開了幾撥。
我和黑三爺一路,還有十幾個人跟了上來——讓我驚訝的是,我居然在人堆里看到了那個跪在尸體前的女孩兒。
不過所有人都沒有說什么。
“她家里本來就剩他爹和她兩個。”
黑三爺找著了機會對我說道。
臨出發(fā)前,黑三爺對十幾個人臉色嚴肅地說道:
“跟上我們這一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了。家里還有老婆孩子的,現(xiàn)在走也不晚?!?p> 終于有幾個人低下了頭,離開了隊伍。
看著剩下的人,黑三爺深呼了一口氣。
“上哪兒?”
他問的是我。
其實我也思考過這問題。
火光燭天。
鎮(zhèn)子里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煙火氣,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扶桑歌聲,在漆黑的夜里顯得分外妖異。
歌聲漸漸散去,但風中又傳來隱隱約約的慘叫,幾不可聞,間中又夾雜幾句扶桑文的叫罵聲。
傳來聲音的屋子,還透著燈光。門口有個鬼子兵,拄著槍倚在墻上,呵欠連天。
突然,屋子的們打開了,一個穿著襯衫挽著衣袖的鬼子走了出來,走到門口,還罵罵咧咧的,啐了一口。
門口的鬼子兵見狀馬上打了個立正。
襯衫鬼子對守門的鬼子兵說了幾句什么,那鬼子兵“嗨”的一聲,然后襯衫鬼子就晃晃悠悠走了。
看到襯衫鬼子走了,守門的鬼子兵似乎松了口氣,又靠在了墻上。
屋子里傳來一聲咳嗽,聽起來好像咳嗽的人受傷不輕。
此時,一股黑影突然從墻角出現(xiàn),悄悄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