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點點頭,努努嘴逗弄著勉強睜開眼的小嬰兒,“爸爸,我是爸爸!”他又轉身對著板凳上從頭到尾冷眼旁觀端坐不動的唐若溪建議:“來,姐姐也看一眼。”
邊說他邊把紅底大花襁褓中的嬰兒往一臉冷漠的四歲大女兒唐若溪面前湊去,換得幾個不耐煩的白眼。
唐達康訕訕笑笑,罵了句不省心的臭丫頭,轉背把孩子放進早準備好的搖籃里,扒在木門上的玻璃窗眼巴巴關心妻子的情況。
唐若溪不易人察覺地挪動幾步,好奇的眼神往那粉嘟嘟的初生兒臉上探去。
呀,這么??!
她嘴角不由彎了一彎,又怕被人瞧見似的耷拉下去。
對發(fā)生了什么一無所知的胡京花從衛(wèi)生所回了家,來訪的人幾乎就沒斷過。
本來就狹小的房子在這大熱天更是因為人多而顯得透不過氣。那個年代電風扇還是一樣奢侈品,只能人手一把蒲扇稍微帶來一絲清涼。
“喝完,喝完,鯽魚湯最補人?!?p> 先是女人們每天踩著點端來自己精心熬制的催奶大補湯盯著京花同志一口口喝凈才放心離開。
“按字輩的話,叫唐健安怎么樣?健康平安,寓意好?。 ?p> “不好,男孩子氣。這個字輩不適合女娃娃取名,再想再想?!?p> 接著幾家男人湊在一起幫唐達康翻著新華字典想名字,一頁白紙上密密麻麻的勾畫。
“弟弟,你敢不皺眉嗎?”
“還是井善最乖了,笑得真好看?!?p> “小唐唐,我是林峰哥哥哦!快快長大,林峰哥哥帶你玩游戲機?!?p> 最后是搖籃里頭裝著三個娃,金家的圓臉大哥金林峰拿著撥浪鼓使勁晃蕩,逗得小嬰兒哈哈大笑,他干脆兩個手掌夾著撥浪鼓的小桿,拼了命來回搓動,手心里異?;馃?,小珠子敲擊出的聲響也十分“動聽”。
直到端著小人兒書被吵到不行的唐若溪默默走到門后,雙手揣起比自己還高一個頭的長雞毛撣子,女大圣降臨般揮舞著,這煩人的螞蚱方才肯抱頭鼠竄。
“什么味道?”
“嘔…”
正待轉身,空氣里彌漫開一股特殊的氣味兒,唐若溪趕緊捏住鼻子,嫌棄的眼神從三個嫩娃娃臉上掠過,最后鎖定了小臉蛋通紅的某個可疑目標,她奔過去粗魯?shù)爻堕_小被子,尿片上滲透著黃。
“嘔~”
簡直是臭到天怒人怨。
她把撩起的被子扔回去,提高了音量喊一嗓子:“爸爸,快點過來換尿布,臭死了。”
哪有什么回答!唐達康還沉浸在漢字的博大精深里無法自拔呢!
“啊啊啊啊啊,討厭鬼?!?p> 唐若溪又一把掀開被子,到底還是踮著腳去給妹妹收拾。
這天呀,是孩子們第一次完整的相聚,此后他們幾個的人生被一根長線牢牢地栓在一起,雖然他們終將可能會各奔西東,但這條線仍然會被它的主人攥在手中。
這個主人的名字,叫做宿命。
一晃經(jīng)年。
三年后的某個下午,太陽漸漸收斂了刺眼的光線往西方降落。
倦鳥歸巢。
家家戶戶把煤爐通風口的圓鐵皮蓋打開,把細細的干柴或廢報紙點著放進煤爐里,夾一塊蜂窩煤在柴火上徹底引燃,再用鉗子把第二塊眼對眼加進去,開始生火做飯。
“噠噠噠噠噠?!辈说抖缭谀绢^菜板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
“老公,幫忙拿個碗。”穿著深褐色圍裙的女人揭開蓋子,撥開最上面的白蘿卜片,在泡菜壇里掏出一把昨天腌進去的豇豆,帶出兩根紅辣椒。
“兒子,看看媽媽今天買的這白菜,待會兒給你醋溜了。”另一家廚房里,母子二人蹲在地上,欣賞著一顆水靈靈的大白菜。
嗆人的青煙從敞開的窗戶鉆出,夾雜著飯菜的香氣縈繞在前門街的上空。
路邊幾根陳舊的電線桿不知又被誰貼上了毛筆寫的小廣告——祖?zhèn)魃袼?,包治牛皮蘚。
幾分鐘后,祥和被打破,地面隱隱傳來輪胎擦過的震動。
金家屋檐下的燕子窩探出一個圓圓的黑色小腦袋,好奇地注視著下方。
空了好久的95號迎來了新主人——一位三十歲左右沉默的單身父親和一個秀氣的三歲男幼童。
大貨車開到狹窄的街道路口無奈停下,父親牽著兒子的手看著滿車的家具一籌莫展。
“大哥,你咋連個幫忙的人都不找來?我只負責開車,別指望我抬啊!”司機摳摳發(fā)癢的頭皮,吹了一下略長的臟指甲,懶洋洋說話。
白路言人有些微胖,雖然長著一張斯文年輕的臉孔,鬢角的頭發(fā)卻略微禿了一些,妻子的驟然離世讓他連續(xù)好多個夜沒有睡過安穩(wěn)覺,眼睛深深的凹陷。聽罷對方一席話,他忙不迭拱拱手,拜托道:“請您搭個手幫幫忙?!?p> “呵?!?p> 司機充耳不聞,干脆搖起車窗假寐。
“嚯,瞧這沙發(fā),瞧這板凳,全新的吧?”兩個手指頭勾著酒瓶子的唐達康一腳踢飛了面前的小石子兒,抬眼就看到這灰色的四輪大家伙。他自來熟地湊上去,輕輕捏了幼童白嫩的小臉一下,“來,叫叔叔?!?p> 白澤捧著牛奶,澄澈的一雙大眼盯著這國字臉頭發(fā)亂糟糟的怪叔叔一臉懵。
唐達康笑著摸摸孩子的鍋蓋頭,氣沉丹田吼了一聲:“同志們,幫忙新鄰居搬家嘍!”
一扇兩扇的木門打開了,探出頭來的男男女女無一例外帶著笑。也不需要誰發(fā)出指令便開始上手,大件小件的家具從車上卸了下來。
衣柜。
沙發(fā)。
餐桌。
……
大人們喊著“1,2,3,走起”,額頭上線一樣流下來的汗水也顧不得擦,來來回回跑了一趟又一趟。
“達康,你手咋割破了?”
“沒啥事兒!在玻璃邊子上沒注意刮了一下?!?p> ……
“不行不行,老金你快過我這兒搭把手。”
“我說高老師,你別顧著對那堆書流口水,倒是搬東西啊!”
“嘿嘿,來了來了?!?p> ……
白路言被眼前這一幕搞得有點發(fā)懵,半晌回過神,習慣性揪了揪頭發(fā),感激笑了笑,這才三兩下跑進房指揮如何擺放。
“這些人還真有勁兒!又沒給錢還給下苦力,一群傻子?!?p> 司機嘀嘀咕咕幾句看東西下完,車屁股一溜煙兒直接跑了。
樺啦啦的雨
積極留言、評論的朋友,大樺抽取幸運兒為你送上書幣哦~ 求推薦、收藏、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