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如綴,華音閣溫軟的雕花木床上,慕容音正在酣眠。
從皇宮回來后,一進(jìn)府門,慕容音便搖搖晃晃,若不是睿王一把拉住她,當(dāng)即就要跌倒在地。下人們見睿王面色少有的嚴(yán)肅,紛紛噤聲靠邊,一路看著睿王將小王爺抱進(jìn)華音閣,又吩咐了一通后,慕容澤才離開。
“哼嗯……”
床上傳來一聲悶哼,宛兒倏而回過身去,卻見慕容音不知何時已張開眼,星眸微閃澄亮,哪還有方才的迷糊樣。
“小王爺,您嚇?biāo)琅玖??!蓖饍洪L舒出一口氣,小步行至床邊,關(guān)切道,“您酒醒了?可要喝口茶?”
慕容音卻一擺手:“哪能說醒就醒,左不過沒醉……”
“那您到底醉是沒醉?”
“當(dāng)然是醉了,頭還暈?zāi)??!蹦饺菀粽碇p臂,一面回憶,一面思索,“你去把斗柜左邊第三格中的青瓷瓶取來,再倒一盞茶?!?p> “是,”宛兒款步而去,片刻后,慕容音便就著茶將青瓷瓶中的藥丸服了下去。
“這太醫(yī)院的解酒藥就是好用,你再去把子歌也找來,一路小心些,別被人看見?!?p> 宛兒不解:“夜已深了,您找子歌做什么?”
“哎呀你放心,我保證不做壞事兒?!?p> 呼喝間,慕容音已自行起身,對鏡將自己一頭青絲悉數(shù)束于頂,又找來白玉發(fā)冠固定好,待宛兒帶著子歌進(jìn)屋時,慕容音早已變成一位面目清俊的小公子,窄袖束腰銀白錦袍,腰間還系上一條玉帶,若不看上半身,當(dāng)真就要被瞞過。
“小王爺,您這是……”
子歌本不欲來,每次慕容音夜間召他來華音閣,都是要做些膽大妄為的事,可他也從不敢不來。
慕容音神秘一笑,低聲問:“子歌,現(xiàn)在王府衛(wèi)隊巡夜到第幾批,你應(yīng)該明白吧?”
“明、明白?!?p> 慕容音滿意點頭:“那你也一定知道,現(xiàn)在從何處出府不會遇到王府護(hù)衛(wèi)吧?”
“這……您要出府!?”
雖已有預(yù)料,但子歌還是頓覺頭疼,訥訥道:“小王爺要出府,為何不走正門?”
“話多!”慕容音抬手敲了敲子歌的頭,“本王自己的府邸,想走門就走門,愛翻墻就翻墻!你若敢暗中告訴爹爹,我便叫人扒了你的褲子綁在門口樹上,然后一天不給水喝!”
子歌冷汗涔涔,差些就拜伏在地,他知道小王爺既說得出便做得到,只能硬著頭皮帶慕容音往王府后園而去。
出門時,慕容音又抓過一條長及腳踝的披風(fēng)穿上,她整個人都被包裹在黑色披風(fēng)中,若不細(xì)看,根本無人發(fā)現(xiàn)墻根底下有兩條人影在移動。
待到墻角時,子歌忽而頓住腳步,慕容音還未說話,便被子歌拉著一同蹲在了花叢后。
只是片刻,一隊斜挎長刀,手持火把的護(hù)衛(wèi)便巡邏而過,慕容音輕拍胸脯,只聽子歌低低道:“就是這,方才過去的已是最后一批,一炷香時間內(nèi),此處不會再有護(hù)衛(wèi)。”
“嗯……”慕容音打量著高墻,忽而道,“怎么這墻,似是有動過工的痕跡?!?p> 子歌點頭道:“您上次翻墻出府后,王爺震怒,便差人將府墻都加高了一截,但過后王爺知他攔不住您,又怕您下次翻墻摔著,便又讓人拆了?!?p> 慕容音忍不住便捂嘴笑起來:“爹爹可真是的,白做這無用功?!?p> 嘴上雖在譏諷,但慕容音心中卻是一暖,能像這樣關(guān)心縱容自己的,世上除了睿王外,恐怕就再無他人了。
趁四下無人,子歌身手靈敏,數(shù)下便爬上緊靠著墻的一棵樹,站穩(wěn)后,又伸手拉住慕容音,雖是手腳并用,但她好歹也還是爬上了樹。
將慕容音安置好,子歌又躍上墻頭,上次慕容音翻墻用的稻草垛還靠在墻外,子歌伸手一拉,慕容音也來到墻頭。
“小王爺,您待會兒跳到這草垛上,屬下卻不能下去了?!?p> “知道知道,”慕容音揮揮手,她才不要子歌也出去,一會兒她回府,還要仰仗著子歌在內(nèi)接應(yīng)。
“兩個時辰后,你在此處等我?!?p> “是,您小心些?!?p> 子歌話未完,慕容音卻已閉目一躍,許是她將跳高當(dāng)作跳遠(yuǎn),躍下墻頭時,她恰巧擦著草垛,眼看就要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哎呦!”
“哎喲!”
“小王爺!”子歌低聲驚呼,倉皇向下看去時,慕容音已趴在街心,再一細(xì)看……慕容音身下還壓著一個人!
“回去,我沒事?!蹦饺菀羰箘懦痈枋寡凵痈枰娝呀?jīng)站起,便也躍回了府中。他實在不敢久留了,一炷香時間已快過去,護(hù)衛(wèi)們馬上又會來到此處。
慕容音拍拍身上塵土,見方才自己砸到的那人還趴著不動,便斗著膽子過去,朝他身上輕輕踢了踢。
“你誰?。俊?p> 趴在地上的那人悠悠醒轉(zhuǎn),凝注著慕容音,遲疑道:“你是……睿小王爺?”
“是又如何?”
慕容音警惕地向墻慢慢退去,那人卻從地上爬起,一步步逼近道,“小王爺為何會越墻而出?”
“我、我……”慕容音眸光閃爍,左手向后一摸,心頭頓時大喜。
“關(guān)你何事!”
話才喊出口,慕容音背后的左手已揮出,那人似是沒料到她手中會突然多出半塊磚頭,慘呼一聲后,已然暈厥在地。
“對不住了老兄,”慕容音使勁將他拖到草垛邊,“看你衣著,也是哪個府邸出來尋歡作樂的子弟,咱們差不多,就此別過?!?p> 臨走前,慕容音又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確認(rèn)勻和無礙后,她才快步離開。
“懷王府……往哪邊來著?”慕容音喃喃一句,思索片刻后,還是往東行去。
慕容音離開一刻后,被砸暈的那人又再次醒轉(zhuǎn),他整理好自己衣冠,最后向西而去。
一個時辰后,往東走的慕容音終于出現(xiàn)在了懷王府門前,她一年中少在雍京,即使在家也多半待在閨閣中,更是從不到懷王府去,倒霉走錯方向,又在城中繞了好大一圈,她才找到懷王府所在。
整理好衣冠,又用風(fēng)帽遮住自己一半臉,慕容音走上前去,壓低聲音道:“侍衛(wèi)大哥,麻煩通稟王爺,就說薛簡大人身邊的宛兒找王爺有要事相告?!?p> 懷王府門前的侍衛(wèi)本想阻攔,門后一位護(hù)衛(wèi)裝扮的人卻走了過來,問道:“姑娘方才說,你是誰派來的?!?p> “薛簡薛大人身邊的宛兒?!?p> 那名護(hù)衛(wèi)上下打量了一番,忽而道:“請隨我來?!?p> 引著慕容音走過幾重院落,這護(hù)衛(wèi)才道:“小王爺可將風(fēng)帽摘下來了?!?p> “你怎會認(rèn)得我?”慕容音狐疑看他,“我從不到懷王府來?!?p> 他卻笑道:“小王爺風(fēng)姿,見者難忘。在下一年前隨王爺進(jìn)宮,曾有幸遠(yuǎn)遠(yuǎn)見過您一面?!?p> “原來如此,”慕容音撫掌而笑,“你叫什么名字?目力如此好又聰明的人,我最喜歡了?!?p> “在下聽雪。”
“聽雪?”慕容音眉尖一挑,“這就是你的名字?”
“是,幸得王爺賜名。”
慕容音默默點頭,聽雪已引著她來到慕容隨的書房前,屋中燈火明漫,聽雪向慕容音一拱手:“小王爺請在此稍侯,容在下先去向王爺通稟?!?p> 慕容音兀自點頭,開始在書房院前踱步。
看著這與睿王府大不相同的景致,慕容音心道,這懷王倒真是個不愛享受的人,書房前竟只是光禿禿一塊場院,與他品銜相同的寧王,光府中的名花怪石便以千計,懷王之所以如此……不知是不是因為從小獨(dú)自長在深宮的緣故?
慕容音緩緩踱著步子,就在她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她也聽燕帝和睿王談到,自己還有個長她四歲的哥哥養(yǎng)在深宮,而這個哥哥,就是懷王慕容隨。只可惜,種種緣由羈絆,前世他們兄妹至死都沒有相認(rèn)。
皇族的情誼與世俗間是不一樣的……寧王生性忌刻,前世篡位成功后,首當(dāng)其沖遭殃的便是懷王,幽禁、毒殺……當(dāng)懷王的死訊傳到慕容音耳中時,她連淚都沒敢掉一滴,即使知道死的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哥哥……
這一世,她定要改變這一切,不僅是自己的姻緣,還有懷王兄、睿王爹爹他們的命運(yùn)……
就在慕容音回憶之時,書房門已開了。
淇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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