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黃昏,稀疏的星辰高掛天幕,西邊的一條火燒云即將隱去。
冷風像刀子般割在木屋的表面,在玻璃上刮擦著,像是什么猛獸在研磨獠牙和利爪。
屋內(nèi),羅余裹懷被子,安然睡在床上。
“咔咕”,木門上傳來一聲被撬開的脆響。
緊接著,“嘎吱……”,木門緩緩推開,一道人影映在地面,影子中正魁梧。站在門外的,無疑是個男人。
他梳著一頭利落的短發(fā),年紀約莫二十五六,外面披著棕色夾克,里面套著印有裸女的毛線衫,面容有股玩世不恭的痞氣,而嘴角的刀疤又使這股痞氣增添了不少實質(zhì)的殺傷力。
“還有人用這么老式的鎖銷……”
把玩著手中彎曲的銅絲,他跨入屋內(nèi),細細打量著模糊不清的簡陋擺設。
“窮人家的孩子喲!”
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滿和嫌棄,他像是在自嘲。
踱步進到里屋,蹬腿坐上書桌,左腿曲踩在桌面,側(cè)靠玻璃窗,望著床上的那團“粽子”。
窗外的微弱霞光打在他高高的鼻翼上,像是蒙上一層薄薄的暖紗,和另一側(cè)晦暗的鼻翼形成鮮明的對比。
嗅了幾下鼻子,感覺空氣不適,他摸出一盒劣質(zhì)的香煙,抖落出來一根,叼進嘴咬住。
“咯噠”,仿制的地攤貨,泛著銀色光澤的火機,翻開蓋,瞬間吞吐出淡黃色的火信子。
湊上嘴叼的煙頭,煙絲由黃變紅,再變黑。
幾縷煙霧飄出,繚繞,他唑吸一口,神色享受。
“不急不急,反正你暫時醒不過來。”
指間夾著煙嘴的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屋子不大,煙味飄散進羅余的鼻中。
……
豫地的戰(zhàn)斗仍在持續(xù)。
“鏗鏘”,樓下不斷有兵器的交接聲和吼殺聲傳來。
腳步凝滯,一陣恍惚。
在祭塔五層至六層樓梯邁步的羅余猛然發(fā)覺,自己的意識有些不太穩(wěn)固,好像隱隱要脫離現(xiàn)在的肉體回歸現(xiàn)世。
“怎么回事?”他眉頭緊皺,“我的睡眠一向正常,在沒有外界的干擾下,幾乎不會無緣無故中途醒來。”
在關(guān)鍵性的節(jié)骨眼出現(xiàn)這種情況,無疑相當致命。若是醒來,等再睡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難道說,現(xiàn)世有什么意外發(fā)生?”
聯(lián)想到白天的碎尸案,和下午登門拜訪的兩位jc,羅余不禁心想,“不會又有什么緊急情況上門找我配合?”
他非常懊悔,“早知道就閉嘴了,明天再去說也是來得及的?!?p> “不過,那位還算和善的老jc向我保證過的。難不成,不是他們,那會是誰?”
羅余自然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人闖進他的臥室。
各種念頭在腦海間快速掠過,為今之計,只有反復默念,“繼續(xù)睡……繼續(xù)睡……”
三字宛如穩(wěn)固意識的咒語。
意識與肉體漸漸穩(wěn)定,他呢喃道,“還是有點效果的。”
幾下均勻的深呼吸,羅余繼續(xù)往前踏去。
這么多人為了共同的目的,不顧自身性命將他送上祭塔頂層,自己如何能讓他們失望?
懷揣著這般心思,他終于踩到頂層的地板。
“噼里啪啦”,六個即將熄滅的火盆在六個邊柱的角落安放,四周堆置著木桌木椅的殘骸,有些已織上蛛網(wǎng),斗大的蜘蛛在網(wǎng)上攀爬。
居中的位置,擺放著一個高達兩三米的巨大骨座,一條異獸皮毛拼湊縫制的斑斕毯子,從骨座直鋪到露臺的小臺階下。
半獸人王就站在毛毯的盡頭,靜靜地望著羅余。
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敵意,乍一看,倒像是安了對牛角,染了頭綠發(fā),戴著紅色美瞳,cosplay美少女戰(zhàn)士的鄰家男孩,除了衣服不太對勁。
“我竟然還有心情胡思亂想?!绷_余搖搖頭,責怪著自己怪誕不經(jīng)的想法。
“來了?”黑云般的羽衣隨風飄散,和第九魘使的相貌有些相像的半獸人王背著纖細白皙的雙手,額頭的綠發(fā)律動。
“我來了!”
相較他云淡風輕的聲調(diào),羅余的聲音可謂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半獸人王的瞳孔里現(xiàn)出林蔓莎曼妙的紅色身影,手握翠綠的玉簫,上騰下躍,像是舞動的精靈。
“你留一個罪族女人和我弟打,放心嗎?小心我弟辣手摧花,你追悔莫及?!彼种?,像是在開隨性的玩笑,絲毫沒有劍拔弩張的氣勢。
“沒人比我更放心她,況且,她也不是普通的罪族女人?!?p> 雖然林蔓莎不曾在他面前展露過堪比葉曦的武力,只是在輕功一塊能和后者相提并論,但羅余知道些常人不得而知的底細……
“哦?”他的眼里異彩連連,“我也相信我弟,他不輸給我的?!?p> “不輸給你,不代表他不會輸給我的女人,一會便知分曉?!?p> “嗯……能問問,你作為一個外族人,為什么要摻和進罪山兩族的戰(zhàn)事?”妖異男子目露寒光,蔥白的手指敲在骨刀的柄口上,“咚咚”作響,“呵……要不是你們這些外族人,那幫綠眼人早被我斬草除根了。”
“為什么?”羅余毫不畏懼他的目光,直逼回去,“你不會懂的,當初要不是罪族八騎和連老拼死帶我殺出黃泥村的后山,我不知道死過幾回了,更何況蔓莎她……為我做過的事情,這是我欠他們的。爺爺說過,欠人家的,是要還的?!?p> 說到最后,他的氣勢前所未有地拔高。
“很好,這才像個合格的斗士,看你初來時弱不經(jīng)風的樣子,很怕你一刀就被我了結(jié)?!卑氆F人王的眸子里燃起了熊熊斗志。
羅余無視他的挑釁,說:“你問過我一個問題,現(xiàn)在輪到我了,為何一定要滅罪族?像從前那般相安無事地生活,不好嗎?”
仿佛是聽到什么極其可笑的笑話,半獸人王捂著肚子,“相安無事,你心胸未免太開闊,你不如直接說罪族人屠殺我族不就完了,要不是他們不能在迷霧沼澤久待,我族可能早就被滅了。”
“我說的相安無事,是指某種可以維持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