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霍老兄。昨日夜中，我和他偶然相遇，有一段故事?！?p> 次日清晨，在金光明與何不二眼前，多了一位虎面人?；⒚嫒嗣纨嫑]有血色，身上多處負(fù)傷，神情委頓，頭發(fā)蒼白又有些凌亂。
錚！
何不二長劍出鞘，直刺過來！
齊然微微皺眉，手中的長刀迎上去，把何不二的劍鋒錯開。
“虎魔法王！”何不二眼含有警戒，握住手中長劍。“他殺了宮北秋前輩，亦是宮望賢的父親，傅兄，你知道嗎？”
齊然點點頭：“我大致了解了。不過，如今的他洗心革面，昨夜已經(jīng)與魔教劃清界限?！?p> “你不明白，這人除了殺了宮前輩之外，他還……”
何不二立刻就要反駁，在腦海中搜尋虎魔法王的生平事跡?？墒牵@位魔教法王除了處心積慮地要殺宮北秋之外，一生之中還真沒有什么其他的惡劣行為，簡直讓何不二有些惱火。
金光明瞥了一眼何不二，感嘆道：“他畢竟是霍云，即使入了魔道，也不會向弱小者出手?！?p> 霍云看著何不二與金光明，說道：“老夫不會為昔日之作為辯解什么，見到宮望賢之后，若他要殺我，老夫自會引頸就戮，絕無二話。但是，在此之前，老夫不接受其他任何指責(zé)。”
何不二狐疑地看著霍云。
“以宮望賢的個性，他多半不會記仇，你這是以退為進。也好，就讓他來判你生死，可若是到時宮望賢不殺你，我也要殺了你！”
流云山莊和玄劍一脈在三代之前有姻親，當(dāng)時的劍主娶了山莊的小姐，兩家是表親。
“我看可以，宮北秋劍主的事情，究竟應(yīng)該如何處理，最后就交由宮望賢決定好了?！饼R然拍了拍手，為此事暫時畫上句號。
何不二看了一眼把面容埋在面具之下的金光明，說道：“我說過了，如果把霍云交給宮望賢，他最后是一定不會殺掉霍云的。不過，這倒是看出來玄劍一脈果然是和烈刀刀主不一樣，一族是心如鐵石，但是另外一族又是一家子老好人。”
由于霍云是被追殺至此，孤身一人，沒有馬匹，恐怕難以趕路。
一行人決定先到附近的馬市上買一匹馬，再順便打聽一下宮望賢的蹤跡。
“前面再走四十里路，就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樓?！焙尾欢ㄗh說道：“腳程快一些，稍微用些輕身功夫，倒是可以在正午前趕到那里?！?p> “英雄樓，我也有數(shù)年沒有過來了……”金光明淡淡開口，看了一眼霍云，說道：“小心了，從現(xiàn)在開始，就算是正式踏入北武林之地?；粼?，自你投入魔教之后，你在北武林的聲譽可不怎么好?！?p> 英雄樓，北武林最南側(cè)一處產(chǎn)業(yè)，其主人曾經(jīng)是五代前玄劍傳人。它就像是驛站一樣，卻只讓武者入住。所以，南北武林間同行的武者，不少會到此地落腳。
霍云看著那英雄樓的牌坊，感受到有數(shù)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老夫亦有數(shù)年不到此處了……”抬起頭去，霍云覺得自己雙腳沉重，難以挪動。
近鄉(xiāng)情怯……不，也許還夾雜著對于故友宮北秋之愧疚……齊然看著霍云，率先踏出第一步。
有些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他們看出了霍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這樣的虎面魔人在武道上意味著什么。
魔教虎魔法王！
噠噠噠噠……
就在十幾息之內(nèi)，幾十號武道人士從英雄樓中涌出，他們眼中飽含警戒。
“刀主大駕光臨，我們本當(dāng)出面相迎?？墒?，為何烈刀刀主身邊會多出一位魔教法王？”
厚重男聲從英雄樓里傳出，帶有些蒼老之音。
聽到這聲音，那些武道人士自動分開左右，為這聲音的主人讓路。
來人一身長袍，面容蒼老，而眼睛渾濁。
“英伯?！苯鸸饷髯呦蚯叭ィ⑽⒌皖^，問好說道：“久不見了，看到你身子硬朗，我實在高興?！?p> 何不二也走向前去問好。
“不敢，老奴如今只想知道，為何虎魔在此地?！北环Q呼為英伯的這人側(cè)過半身，讓了何不二一下。越過金光明與何不二的身子，渾濁的眼睛始終鎖定在虎面人霍云身上。
“這位老先生什么來歷？看樣子，對你隱約中帶有些尊敬?！饼R然傳音問道。
“許世英，是看著宮北秋前輩長大的老人了，曾經(jīng)是宮望賢太爺爺?shù)膭ν??！焙尾欢f道：“我們流云山莊當(dāng)時的小姐嫁給了許世英的主人，算是他的半個主人。有這一層關(guān)系在，老先生對我很客氣?！?p> 為什么叫他英伯……明明差了三個輩分……就在齊然這么想著的時候，許世英身邊陸續(xù)走出幾位好手。這幾位年級都和霍云相差無多，應(yīng)該就是他那一代的武者。
上一代的在北武林出名武者，只要運氣不是特別差，大體上都能成就額輪。而這三位氣息完滿，眼中透出精芒，聲若洪鐘，顯然修煉真氣已經(jīng)到了境界。
“霍云，久不見了！”頭一位，乃是一儒士打扮的老者，面龐方正，說話間，抑揚頓挫。
“真沒想到，你我‘兄弟’還有見面一日！”第二位，語氣冷冽，中有憤恨，是一名老劍客。
“我也不曾料想到，你這奸賊還有面目返歸英雄樓！”第三位，語氣中帶有暢快，似乎心中愿望已了，他一身粗布衣服，胸腹隆起，一雙手臂堅實有力?！昂λ懒肆x兄之后，你又返歸北武林，是要對望賢下手嗎？”
隨著三位老者出現(xiàn)，他們身后的武者紛紛取出刀劍。
劍拔弩張，現(xiàn)場氣氛一時凝結(jié)。
…………
金光明默然不語，她雖然武道超群，然而此時尚且不知該以如何立場處理此事。
玄劍，烈刀，兩者息息相關(guān)，按照道理面對殺害前代劍主的首惡之人，金光明應(yīng)當(dāng)立刻出手，將其格殺。只是，齊然提到過，這位霍云昨日夜中，已經(jīng)脫離魔教，返歸本來身份，本著一心追悔之意。
兩方面計較下來，金光明有些躊躇。與之類似，此時的何不二也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與劍主一脈的關(guān)系更為復(fù)雜，算下來是五代之內(nèi)的親朋。
“老夫……”霍云緩緩開口。
連同許世英在內(nèi)，四位北武林的頂尖人物看著霍云，他們眼中無有憤怒，多年的等待已經(jīng)讓他們把憤怒出離，只剩下如同淤泥般堵在心上的仇恨。
越是衰老，人心就越是脆弱?；粼崎_口時候，眼前已經(jīng)浮現(xiàn)過去種種，愛恨情仇。
三十年前正月十六，一片風(fēng)雪之中，‘截天戟’霍云從此處出走，在一心愁悶之中，他踏上了通向魔教總壇之路。從此，北武林少了一位高手，魔教中多了一個法王。
二十八年前三月二十四，他趁著宮北秋去往流云山莊拜會之際，設(shè)下埋伏，想要將其殺之，卻被宮北秋逃出。
二十六年前七月十三……
二十五年前四月二十……
為什么，若無這狗屁劍主，沒有這狗屁玄劍，老夫才是北武林第一人！
為什么，為什么老夫不是這劍的主人！
為什么宮北秋他生下來什么都有！
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
但是世界上哪里又有那么多為什么？有的事情就是這樣，即使一個人再無奈，也無法做出改變。
在宮北秋的陰影之下，‘截天戟’霍云心中的憤恨如同一只心魔，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性。
家人，妻子，朋友……他全部拋棄，只是為了看一看，自己和宮望賢，究竟誰才是那至高無上的北武林第一……
他本來氣勢十足，在面對宮望賢之前，霍云自認(rèn)絕不會動搖心神。如今的他，卻在一幫結(jié)義兄弟之前，心境破碎。
“殺人償命，霍云，你殺了主人，就還命來。”許世英說道。
三位高手從許世英身邊向前走來，氣勢凝結(jié)，如淵似海。
“身為北武林之武者，你自投魔教，犯了武者忌諱，當(dāng)殺！”
“妻子父母尚在，你無故遠行天涯，壞人倫親情，當(dāng)誅！”
“結(jié)義兄弟，理應(yīng)同甘共古，肝膽相照！而你幾次三番加害義兄，最后殺宮北秋義兄于紅葉山，當(dāng)誅！”
那些人一步步走來，霍云內(nèi)心中最脆弱的那一面被徹底翻出。他背后有一柄長戟，此時的霍云，卻連觸碰兵刃的勇氣都沒有。
三十年來夢一場，醒時血冷似霜寒。
此時，有一只手拍在了霍云肩膀上。
“霍老兄，你若要尋死，也不是現(xiàn)在。你可是說過的，要看見宮望賢活在這世上?！饼R然含笑說道：“現(xiàn)在就死了，你向誰贖罪去？”
“小友是何人？”許世英看見齊然與金光明并立而站，心中早有疑惑，趁此時機詢問。
“一刀客而已，不足掛齒?！饼R然說道。
“無知小輩，就憑你那幾手功夫，此處還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出道以來，我殺了鵬魔，斬了蛇魔，昨夜又把五散人之一的斷指琴魔轟成了碎肉?！饼R然含笑看著那幾位苦主，說道：“若論武道，我這幾手功夫，足夠應(yīng)付不少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