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緋璃待五石閣事畢,便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程。
臨行前,棲月遲疑道:“殿下。任務完成,您不去向陛下稟報嗎?”
“你代我去就是?!彼砩像R,神色間多了些少年的意氣飛揚。
“是。”棲月退下。
……
他一路縱馬,幾日后,來到了韶月紫都。
停留半日,鳳緋璃找到了那家城東的季家藥鋪。他到時,一名女子正從中走出,看見他,愣了愣。
“等等。你是……”姒荼伸手攔住男子,看著他,記憶中的臉漸漸與眼前人重合:“……是你?”
主上在碧華山的師兄?
“你認識我?”鳳緋璃皺眉打量她,卻沒什么印象。
“你來這里,是要找誰?”姒荼也皺起眉,有些戒備地看著他。
他猶豫一瞬,從袖中拿出一封信:“我是來遞信的?!?p> 姒荼仍有些戒備,猶豫一瞬,對他道:“跟我來。”
眼看屋中一人收下了他的信,鳳緋璃轉身出去,姒荼跟上他:“你來送信?你怎知這信……能到她手中?”
她出言試探,鳳緋璃停下腳步,神色戒備:“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你不想你的信快點送到?”她瞥他一眼,“我給你指個地方?!?p> 鳳緋璃將信將疑地跟她離開。幾刻后,兩人落在了雪苑門前。
“你來這里,可能會等到她。不過我也不保證?!?p> “謝謝?!彼乐x,抬頭望了一眼雪苑的大門。
此后幾日,他不時便在附近徘徊。
許是苑中遍植她喜愛的梨花,他對那女子說的話信了幾分;又或許,是那封信一直沒有回音。
有時,他會想如果見了面,他應該和她說些什么。
是這一路來的些許見聞嗎?還是他這幾年埋藏身份度過的刀光劍影的日子?
有時他也會生出其他的擔心,比如那封信的內(nèi)容是不是不妥當,但他只在信中寫了相邀飲茶。
等了幾日。這日,他來時竟撞見一伙人闖入苑中,與苑中守衛(wèi)廝殺了起來。他心中一提,連忙趁亂混了進去,躲在了林中一棵樹后。
隨后,他看見日思夜想的那人走入院中,同那個白槿站在一起,爭執(zhí)起來。然后,他看見她踮起腳尖,像是要吻在那人唇上。
他收回視線,扶著枝干,心口驀地傳來一陣悶痛。
鳳緋璃背靠樹干,忍不住苦笑。他明明聽聞過她與此人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要來這里。真是自討苦吃。
從暗中看去,接下來的畫面,卻讓他猝不及防。
她竟將一把匕首從胸口拔出,面上是他從未見過的狠決神情。汩汩鮮血濺落地上,她神情竟露出幾分暢意。
他愣在原地,緊張的心情退去、滾燙的血液奔流全身之后,心底又慢慢蔓延上一陣冰冷。
她竟不惜刺傷自己,也要與那人劃清界限。
東月之事他有所耳聞,也對百里槿和她說的話感到憤怒心痛。但她的樣子,卻第一次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指尖上挑起的半縷青絲,似乎纏進了他心里一般。一時疼得他難以呼吸。
鳳緋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任務已經(jīng)結束,他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桃花谷。
門外傳來七星遲疑的聲音:“谷主,您……”
他抬起眼睛,視線已然有些模糊。忽然,一滴淚水從臉頰滴落。
她與心愛之人分開,他卻感到噬心刻骨般的痛苦。
她這般決絕。
可以舍棄背叛的愛人。
百里槿與她立場相對,她應該舍棄他。
可是,他呢?
師妹……他該怎么辦呢?
壓抑許久的洶涌情緒驀然襲上心頭,他喉頭發(fā)梗,終是忍不住,靜默中,淚水一滴滴落了下來。
……
鳳緋璃離開了韶月。他面色平靜,似乎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韶月和東月發(fā)生爭端的消息也傳到了鳳棲。各國平靜已久,此事突然,事關重大,鳳玄齊便連夜命人查清緣由。
他奉命清查。
來往于谷中手下和鳳衛(wèi)之間時,他時常感到一瞬恍惚和困惑。
他的確得到了比從前強大許多的力量。
只是他從前在心中暗暗發(fā)誓、想要保護的那人,卻不能再去保護了。
鳳玄齊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
一日,他稟報完正要離開,她叫住了他。
“朕看你近日郁郁寡歡。到底是怎么了?”
“無事?!彼瓜卵劬?,那俊美的容顏上神情一如往常地堅毅冰冷,的確像個合格的鳳衛(wèi),只是……
“若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說說?!彼闹胁聹y,唇邊含著笑意:“畢竟,我是你母親。”
鳳緋璃沉默著,沒作聲。
女子貌似漫不經(jīng)心地道:“那就下去吧。對了,你父親近日向我提起你的婚事……”
話音未落,他猛地抬起頭,喚道:“母親!”
“怎么?”
想到孟郊求她給他指婚,他只覺得有些屈辱,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慌:“還請母親……不要聽父親的話。我不需要成婚!”
鳳玄齊微挑眉,有些奇怪:“這是什么話?年紀到了,不成婚怎么行?”
“求母親……兒臣不愿成婚!”他只是重復道。
鳳玄齊看他跪在地上,頓了下:“……為何不愿?”
她看著他的神色,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試探道:“你現(xiàn)下做的這些事那么危險。嫁人,然后相妻教子。不好嗎?”
鳳緋璃渾身顫抖。他很怕鳳玄齊如孟郊所說給他找來一個人成親。心底的那個身影又浮上心頭,像火烙一樣燙得他痛苦不安。
他尤其清楚地認識到,他得不到心愛之人。
可,他也不愿與他人成婚。
“我會為你恢復身份,挑一門好親事。屆時你便可以過上安生日子?;蛘吣悴辉讣奕?,也可以招贅?!兵P玄齊道:“我有個侄女叫風彩衣,她……”
“母親,我已有心許之人,不愿成婚?!彼嫔n白,再度拜首?!拔医^不愿與他人成婚?!?p> “哦?”鳳玄齊有些意外,眼中多了幾分興味:“哪家小姐?說出來,朕為你作主?!?p> “……她并不心悅于我?!兵P緋璃低下頭,神情苦澀:“是我,不愿放棄?!?p> “是不該放棄?!兵P玄齊瞥他一眼,鳳眸微瞇:“你容貌出眾,身份高貴,她為何不喜歡?”
他遲疑道:“我……不知?!?p> 女子輕嘆一口氣:“還是應該先成婚。成了婚,還怕沒有時間讓她喜歡你嗎?”
鳳緋璃更懵然:“可、可是,她并不心悅我……”
“哪有那么多心悅不心悅的。你把她抓回來和你成親,她還能跑了?先成婚,若實在不成,放她走就是了。”
他默了默。
“罷了。既然你不愿,那此事容后再議。若你什么時候想通了,我必找來最好的青年才俊與你相配?!?p> “謝母皇?!彼虻馗┦住?p> 他在鳳棲待了半日,便奉鳳玄齊之命前往東月調(diào)查。
除了一些戰(zhàn)況,他還關注到了百里槿的異常。
原來,他竟是被施了木偶術。
據(jù)他查明,受木偶術控制的人,被控制時會失去從前的記憶,方便施術者操控;如果解除術法,施術時的記憶便會丟失,無法找回。
原來,百里瑾失去了和她的記憶。
他有些復雜地望著那道身影,一瞬間,又有些心疼韓湘雪。
她所愛之人,竟忘卻了兩人間的所有記憶。
他悄悄轉身,飛檐走壁離開。
東月的事差不多查清楚了,在回韶月的路上,他路過一個叫燕城的小城。
小城并不繁華,又是戰(zhàn)后,本應萎靡不振。那一晚卻張燈結彩,游人如織,有了幾分生機和神采。
他戴著面具穿過長街??吹胶铀掀〉囊槐K盞蓮花燈,猶豫了一下,買了兩盞。
坐在河邊,看燈飄去。
希望與心愛之人,心意相通。
長相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