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 一日蘇城
梁洛施是極不愿意出門的。相比臨安村來說，蘇城是個(gè)大城，可依舊風(fēng)言風(fēng)語很多，或許是卿世勛的關(guān)系，城里人愿意杜撰一些自以為是真相的故事出來，一傳十，十傳百，最后免不了以訛傳訛。好在九姑娘已平安長大，只是極愛熱鬧，性格又比同齡孩子靈動，這樣瞎逛不免她攪入是非中。她若出言干涉，反倒激發(fā)了她的探索欲，陳年舊事翻出來亂人心神。
九姑娘哪里知曉娘親的思量，在街頭晃蕩心中悠閑的要緊。脂粉攤上她是不逛的，小吃鋪?zhàn)娱T口卻總見她逗留。小荷包里的散碎銀錢就這么一會兒一點(diǎn)一會兒一點(diǎn)地掏出去了。
還未逛到晌午，小肚子已圓滾滾了。
梁洛施買了些家用雜物，想著九姑娘在家日日惦記福裕樓的點(diǎn)心，也不知是隨了誰的這臭毛病，盡撿些精食吃。即便是這樣，逛到南街上還是喚住九姑娘，“九兒，中午在這吃可好？”
九姑娘哪里知道從不吃館子的娘親這會兒突然這般提議，心中著實(shí)憋屈。方才花了小錢吃了那么多，這會兒繞是龍肉在前也無處下咽了。嘟著嘴看著不遠(yuǎn)處閃著誘人食味的福裕樓招牌，扭捏了半天還是放棄了，“娘親怎么這樣？方才我吃都不勸著，這會兒吃飽了倒叫人吃館子了?！?p> 梁洛施無奈一笑，“既然飽了，那我們回家吧?！?p> “好吧?！?p> 雖是這么說，可是九姑娘有多舍不得只有她自己知道。
梁洛施看她那皺在一起的小表情，知道她不想空手而歸，不催促她，反而道，“買點(diǎn)糕點(diǎn)帶回去吧。”
“真的嗎？”九姑娘有點(diǎn)難以置信，娘親今日可是破天荒了，又帶她在城里逛，有帶她去吃福裕樓，這可是往前十四年都不曾有過的待遇呀。她咯咯地笑著，歡快地伸出小手討要銀兩，“娘親，銀子來，銀子來！我馬上就買好了?！?p> 九姑娘語氣里都是歡快，梁洛施見著也歡喜，掏出荷包遞給她，“去買吧。”
九姑娘盯著娘親的暗紅色荷包看了看，又想起晉王的繡蟒紋紫金色荷包，當(dāng)真是奢華的緊呢。這會兒想起來，生生把她想吃點(diǎn)心的心沖淡了，一個(gè)多月過去了，不知他回到長安沒有，也不知傷怎么樣了？好轉(zhuǎn)了嗎？
這一發(fā)呆，梁洛施以為她不知道選什么吃的好了，便拉住她道，“突然想吃琉璃脆了。我也去選選好了?！?p> “哦，好?！币换厣瘢殴媚锬灸镜貞?yīng)了，依舊歡快地往福裕樓去。
這福裕樓是蘇城里有名的館子，祖上傳了三代，吃食是極講究的。雖不是第一樓，卻名聲在外，價(jià)格公道。
母女二人說笑著進(jìn)了福裕樓，已見門廊下站了不少人。梁洛施好靜，九姑娘便想著不要買了，排隊(duì)時(shí)間長了，娘親惱了人就麻煩了。
梁洛施一進(jìn)門，看見的并不是等在外面的食客，一打眼，竟是多年未見夫主，卿世勛。
不知是不是巧合，這會兒那館子里正當(dāng)中桌上坐著的中年男子往門外瞟了一眼，隨即，定定盯在了那里。
梁洛施？
卿世勛這樣想，若不是今日碰見，大概都要忘了此人了?？蛇@一眼，就像一個(gè)開關(guān)，打開了前塵往事的大門。
再看時(shí)，哪里還有梁洛施，只不過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婦人罷了。他暗嘆自己年紀(jì)大了，想法都隨心所欲了。爽朗一笑，端起酒杯接受眾人敬酒。
“老板打包，琉璃脆，桂花涼糕，蜜汁藕條，還要紅糖酥餅。”九姑娘一口氣點(diǎn)完這些。那掌柜的笑著應(yīng)，“三十文。”
后邊就有伙計(jì)麻利地忙碌起來。
等點(diǎn)心的空，街面上不知為何傳來一陣喧囂。九姑娘付過錢，見點(diǎn)心還沒出來，便想著到門口看熱鬧。這一看，真是戳了火了。
二十歲上下的子女叉腰站在一輛馬車上正罵。那馬車她一早見過的，是那府臺卿家的車。而她所爭對的對象，竟然是——娘，親。
“娘親！”九姑娘匆匆跑出來，撥開看熱鬧的人，就見梁洛施一臉淡然地站在馬車下，周圍已站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梁洛施本打算走了，忽聽九兒喚自己。尋聲望去，她已撥開人群來到面前。心中幾番思忖掂量，終是沒在這些小輩面前發(fā)作。
“沒事，東西買好了嗎？”梁洛施淡淡問九姑娘，絲毫不介意那車上花枝招展的女子的辱罵。
街面上看熱鬧的多了，也就互相攀談起來。
“卿家小姐也太不識大體了。”
“你可說了，這是卿老爺?shù)恼粕厦髦椋诉€舍不得嫁出去呢。”
“這架勢，是沒人敢娶吧？”
不知是誰說了這一句，眾人都哄堂大笑起來，那卿小姐拉不下臉來，便指著那說話的人罵起來，“你算什么東西，對姑奶奶的事指手畫腳?！?p> 那人是個(gè)爺們，心里有氣，卻未與她計(jì)較，笑著抱臂走開了。
那卿小姐沒出了那口惡氣，亟待她伸手指鼻子再罵時(shí)，突然被丫鬟拽住說了句什么，那卿家小姐似被捏了七寸，一句話不說鉆進(jìn)車?yán)镫x開了。
九姑娘心中惱火，可娘親尚且沒有動怒，她自不會去添一把火。
“九兒，把點(diǎn)心取了我們走吧。”
九姑娘一轉(zhuǎn)臉，就見福裕樓門口站著一男子，一瞬不瞬地盯著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