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空空蕩蕩的,除了腳步聲與開門聲,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房間內(nèi)有兩張床,所有物品一應俱全,收拾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
小白將包袱擱置在床上,而后坐在桌邊,倒了一杯水,感嘆道,“走了這么久,終于能喝到一杯熱水了,心滿意足啊?!彼B喝三杯,似要用熱水驅逐內(nèi)心的干渴。
莊親王走在窗邊,推開窗,這房間剛好正對這條街,他在心里默數(shù)著,一盞茶的功夫,街上才出現(xiàn)了十來個人影。轉身,他向正在打掃角落的店小二提出疑惑,“你們這客棧,平日里也這么寥寥數(shù)人嗎?”
作為邊陲重地,這人影,少得出乎莊親王的意料。
“怎么可能。”店小二將汗巾搭在肩上,轉身,坐在小白旁邊,一邊用汗巾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回答道,“不是我吹牛,咱們這水云間吶,可是河西生意最好的客棧,完全仿造京城的第一樓建出來,擱半年前,你們吶,想住店還沒有多余的房間。”
說這段話時,店小二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然而,接下來,他話鋒一轉,神情低落,“最近生意是越來越差了,不然,哪里輪得到你們隨意挑選房間?!?p> “為什么會這樣?”莊親王佯裝不知,繼續(xù)追問。他想從不同的人嘴里,得到一個更靠譜的結果?!澳牵驗榍霸潞游鞔蠛狄皇拢俊?p> “呵呵。”店小二倒了一杯水,一邊聊著,一邊發(fā)出冷笑,“那大旱,不過只是結果,就算沒有大旱,這河西啊,遲早有一天也會變成一座空城。”
“何出此言?”莊親王原以為這一路的見聞,足夠刷新他的見識,卻不想,還有更重磅的消息等著他去挖掘,“莫非內(nèi)有隱情?”
“嘖嘖?!钡晷《[出一副說書的姿態(tài),七分認真三分玩笑,“大半年前,這河西之地就開始變相加稅,像我們這種客棧,還能勉強留一口氣。那普通老百姓,哪里受得了哦,從七八個月前開始,這城里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搬家了?!?p> “加稅?”小白懷疑自己聽錯了關鍵詞,差點沒有坐穩(wěn),一副目瞪口呆的錯愕表情,“這普天之下,稅收不是固定的嗎?就連我們京城,也只不過是十稅一?!?p> “還不是那幾個國舅老爺們,嘖嘖,這河西之地,凡事都是他們說了算,新來的公孫大人,不過只是一個傀儡,想怎么加稅,就怎么加稅……”說到這里,店小二才意識到自己口無遮攔,說了太多不該說的內(nèi)容,趕緊捂住嘴,“我可什么都沒有說。”
房間內(nèi)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許多。
“嗯,我們也什么都沒有聽到?!币娗f親王沉默得可怕,小白只好說一句話打圓場,“我們餓了,趕緊去準備吃的吧,多放點肉。嘿嘿?!?p> “得了,二位客官,你們就等著吧?!钡晷《鹕?,將汗巾一甩,退出房間,出去時,他還不忘懂得規(guī)矩,順手關上房門。
“如果,這件事背后將牽扯到稅收,那么就徹底鬧大了。”莊親王一邊思考著,一邊與小白商量,“我準備明天去街上轉轉,聽聽這些商人們的聲音。”
“王爺,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小白猶豫著。
“你問吧。也許,你想要知道的問題,正好是我在考慮的問題?!碑吘箯男∫粔K兒長大,莊親王對小白的想法,至少能猜出七八分。
“王爺,如果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你會如何處置公孫大人,以及……以及你的舅舅們?”問到關鍵處,小白有所遲疑,但看在莊親王臉色不變的情況下,還是問出了口。
“我也正在思考。”有小白的理解,一直繃著一根弦的莊親王反而舒了一口氣,“皇上給我的御賜令,相當于給了我全權處理的權力,至少,我不想辜負皇上的信任。”而后,他起身,重新站在窗邊,目光看向遠方,“我和舅舅們,關系也就這樣吧?!?p> 確實關系只是這樣。
莊親王的母妃,只是庶出,因著年齡到了,才被家人送進宮中。本想試一試,卻沒有料到能被皇上看中。這可讓娘家人高興壞了,隔三差五,便派人往宮里送信,“你啊,有機會,多幫襯點你的兄弟們?!?p> 他有兩個親舅舅,兩個堂舅舅,四個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尤其是他的母妃,誕下皇子之后,一家人更是有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錯覺。
莊親王還記得,那年跟著母妃回河西時,舅舅們圍著他,時不時地指指點點,詢問皇宮里的日常生活。印象里最深刻的一句話,是大舅舅提道的,“你這娃娃,什么時候能當上太子呀?我們可就能跟著你享福了喲?!?p> “瞎說什么呢?!辨移ばδ樀亩司粟s緊打趣道,“要我說,你這娃娃,直接當個皇上玩玩,可比當太子舒服多了吧?!彼曛?,一副正做著白日夢的表情。
年幼的莊親王嚇壞了。他完完全全想不到,母妃的娘家人,會是這么一幫不入流的青年。他嚇得躲在母妃身后,不敢說任何一句話。
“瞧瞧,你這孩子,這么膽小?!贝缶司艘姞睿钢蚱渌吮硎静恍?,“切,我還以為皇子們個個英勇無比,卻想不到,這就是個懦夫?!?p> “大哥,孩子還小,怎么能這么說他?!蹦稿玖顺鰜?,護著年幼的他。
“我看啊,這孩子跟你一個性格。就是一軟柿子,專門被人欺負。”二舅舅冷哼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反正,我們是指望著你跟你這不成器的孩子,自己看著辦吧?!?p> 這幾日,往事總是自然地浮現(xiàn)在他的心頭,他也逐漸接受了這么一個現(xiàn)實:這群不成器的舅舅們,的確是像能做出這檔子事的人。
但私自加稅……卻依舊不在莊親王的認知范圍內(nèi)。果真如此,即便他有心保護,即便他看在血緣的份上,也多半是無力回天。
“王爺,你在想什么呢?”見莊親王發(fā)呆,小白站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你放心,無論發(fā)生什么,還有我跟小黑站在你這邊的?!彪m然,小白并不知道這些內(nèi)幕,但他對莊親王,早已當成了自家兄弟。
這時,店小二敲了敲門,“客官,你們的晚飯準備好了。是在屋里吃,還是在樓下吃呢?”
“在樓下吧?!鼻f親王收起這些陳年舊事的回憶,推開門,“屋內(nèi)太悶了,我們這就來,有勞小兄弟了?!倍?,轉身,向小白招了招手,“走吧,該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