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幾天前,陸遠的船隊經(jīng)過臨安城時,就深切地體會到了這句話。那里果然是被上天優(yōu)待的地方,就連氣候都與別處不同。暖風習習,陽光溫和而不燥熱。
運河兩岸楊柳依依,岸上、橋上,偶爾走過撐著油紙傘的裊娜女子,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因為陸遠不想橫生枝節(jié),就沒有在臨安城里多做停留,稍微補給了一番就繼續(xù)北上了。
眾女稍稍有些遺憾,因為西子湖畔就是《白蛇傳》的故事發(fā)生的地方,行程倉促,不能實地游覽。
是以現(xiàn)在蘇州城將近。船上眾女紛紛走上甲板,飽覽沿途的風光。
沉魚和迪麗她們從來沒到過蘇州,完全就是好奇寶寶。
而如花馬上就要回到故鄉(xiāng),心情雀躍。
“我們蘇州是水鄉(xiāng),運河一直通往蘇州城南邊的盤門,運糧船可以直接從水門入城。咱們的座船太大,就得在盤門外的港口下船了?!比缁ㄏ虮娙私榻B道,“這一段運河,兩岸的柳樹比臨安的還要漂亮。而且我們蘇州的橋造型各異,更有韻味。”
眾女聽得津津有味。只有蘇小白有些神游物外。
這幾日陸遠都堅持給小白針灸,她兒時的記憶大都已經(jīng)重拾,神智也慢慢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
所謂近鄉(xiāng)情更怯,蘇小白趴在船舷到處張望。這么多年過去,早就不記得家鄉(xiāng)的樣子,就算看到沿河的景色,眼中也是一片迷茫。如花如數(shù)家珍的那些地名,她也完全沒有印象。
運河兩岸顯得有些蕭條破敗,洪災的影響顯然還沒有褪去。
沿途經(jīng)過大小橋梁無數(shù),大多都有破損。許多駁岸楊柳倒伏在岸邊,根系都裸露在外,明明是風和日麗的天氣,卻有一股肅殺之氣。
與臨安城的寧靜祥和相比,大有不如。
如花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家鄉(xiāng)的水災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啊。
岸邊偶爾還能見到衣衫襤褸的行人在往南行走。
其中有些人看到陸遠的船隊,還會停下來駐足觀看。
因為已經(jīng)是蘇州地界,陸遠就讓眾船亮出八品官的旗幟,以防有人打他幾船糧食的注意。
他們剛打出旗幟,岸邊觀看船隊的百姓立刻低頭,快步離開。
看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好像在躲避瘟神。
陸遠就納悶了,這旗子有這么嚇人嗎?
就在這時,船隊又要經(jīng)過一道拱橋。這拱橋的護欄破損嚴重,已經(jīng)有了好幾處缺口。
橋上有個抱小孩的婦女,正從西向東走著,突然踉蹌幾步,摔倒在橋面上。
沉魚驚叫一聲:“哎呀,那里有人摔倒了!”
陸遠原本也沒有在意,可是過了好久也不見那女人起來。倒是她抱住的那個小孩從她懷中爬出來,在橋面上亂爬。
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少了好幾條欄桿,小男孩撅著屁股站起,搖搖晃晃地走起路來。
周圍也沒有別的大人去管他。
“哎呀,危險!”
陸遠的座船快要行駛到橋下,眾女忍不住發(fā)出驚叫出聲。
陸遠急忙制止,現(xiàn)在這么亂叫是要嚇到孩子的。
果然,那孩子聽到叫聲,小小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就從橋上摔了下來。
“救人!”
陸遠剛一出口,身材魁梧的魯大海撲向船首,伸出雙臂,險之又險地接住了那個孩子。如果陸遠這條船晚到半米,這孩子就要掉進運河了。
魯大海抱著孩子來到陸遠面前,用粗糙的拇指刮了一下孩子的下巴。
“東家,這孩子看著有些傻,掉下來一聲都不吭。”
陸遠低頭看去,只見這孩子約莫兩三歲,衣服上滿是破洞,頭發(fā)枯黃猶如稻草。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臉頰消瘦,更顯得他頭大身子小。
咦?這男孩看著怎么這么眼熟?
“哎呀,好可憐!”
眾女也圍上來,看著孩子嘰嘰喳喳。
“魯大哥你毛手毛腳的,別嚇到他。誒,這孩子眉眼跟七七好像。”
蘇小白說著把孩子抱了過去,輕聲安慰??墒悄呛⒆訍瀽灥兀€是不說話。
蘇小白想了想,就從懷里摸出撥浪鼓,輕輕敲了兩下。
那孩子愣了幾秒,突然就笑了。
“娃娃,你叫什么?”
“狗,狗剩兒?!?p> 眾女見他終于開口,全都放下心來。七嘴八舌地說要帶船艙里喂東西給他吃。
陸遠卻記得橋上還趴著一個女人,他招呼船隊靠岸,派人將那女人救上了船。
這女人面相憨厚,皮膚黧黑。眾人將她抬進船艙緊急救治。
幸好她只是昏厥過去,在船上歇息一會兒慢慢醒轉。
陸遠又讓人給她喂下米湯,這女人才完全清醒。
她左右看看,弄清楚情況以后,就要翻身下拜。
系統(tǒng):“來自馬春花的溫暖點數(shù)加150點?!?p> 陸遠連忙叫如花她們勸住,女人才老實躺下。
“這位大嬸,你放心,你的小孩沒事兒?!标戇h說著指指旁邊玩著撥浪鼓的狗剩兒,這孩子剛才一口氣喝了兩碗米湯。
那女人卻搖搖頭:“好后生,那個孩子不是俺的。你救了俺的命。俺馬春花要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啊?!?p> 陸遠滿頭黑線:“馬大姐,舉手之勞,不要放在心上。我也算是蘇州郡里的官員。救人是應該的?!?p> “你也是蘇州的狗官?!”沒想到這馬春花瞬間翻臉,雙手撐著船板連連后退,“你們跟俺們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俺們殺光才解恨嗎?”
魯大海大怒:“混賬!東家救了你的命,你就這么報答的嗎?”
陸遠抬手制止他,這里邊肯定有隱情。
“馬大姐,其實我是外地人,還沒到蘇州正式上任呢?!?p> “俺,俺!”馬春花雙眼通紅,捂住臉頰痛哭。她哭了好一陣才慢慢平靜下來:“這位官人,俺馬春花也不是不明事理,俺也見過好官??商K州城里只有一個好官,其他都是畜生!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還是要說。”
“蘇州城里的官都怎么了?”陸遠看了看左右,讓魯大海守住船艙門口。
馬春花悲憤道:“俺是山東人。嫁到了常州魏縣,家里遭了水災死了男人,就一路逃難到蘇州?!?p> 常州魏縣?陸遠心說那就是小七的老家啊。這個馬春花跟我們還挺有緣。
馬春花繼續(xù)道:“這里有個大大的好官,姓劉。他給俺們吃,給俺們穿,還給俺們找活路。俺身子弱,就在難民營中照顧娃娃們??墒莾商烨巴蝗粊砹艘粠屯练?。俺們沒想到城里的官爺們比土匪還狠?!?p> “……”
馬春花一邊說一邊涕淚交加。
“那天幸虧這娃子從保育院里跑出去找他爹,俺跑出去找他了,要不然俺肯定也慘死在蘇州城外。”
聽完了馬春花的講述,眾人全都沉默了。
官匪勾結,殺良冒功。
蘇州城里的官僚果然是一幫畜生。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難道對應著地獄?
陸遠突然覺得不對:“誒,你剛說那個好官叫什么來著?”
“叫什么不知道。就知道姓劉,是個什么城使。”
難道是巡城使?
陸遠心里咯噔一下,臥槽,小當家讓土匪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