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是兇手
老黑皮突然笑了,天空又變的陽光明媚,烤雞油膩滑嫩,香煙裊裊,給義莊平添了幾分人氣。
“小道長又開玩笑,您看,這大白天的,我這老頭子可是有影子的?!?p> 一團黑影像是擠水一樣從袖腳流出,被揉搓拉長,漸漸成了人形,貼在地上。
“大白天,鬼有影子,深夜時分,人沒影子,所以,人是鬼,鬼就是人?”
老黑皮褶皺的臉上,露出幾分愁苦。
“老頭子我可憐啊,剛出生爹就沒了,老娘十歲走了,狗嫌人憎的活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取了房媳婦,生了個娃,這鄉(xiāng)里就遭了匪,媳婦被搶,兒子被人慣在地上砸死了,渾渾噩噩幾十年,最后跟死人做親戚?!?p> “你說這老天得多恨我,才這么安排我這個老東西!”
“憑什么,憑什么人家可以父慈子孝,而我沒有!”
“憑什么人家夫妻和睦,我媳婦被人壓在床上叫!”
“憑什么人家能有兒孫燒香,能入祖祠,香火不斷,而老頭子死了,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都老成這樣了,你這小道長告訴我,這日子怎么活!”
老黑皮尖叫的同時,陰風(fēng)卷蕩,‘嘩’的一下,棺材板重重合上。
活人,入了棺材。
死人,站在人間。
“所以,你奪人香火、吃人祭品、睡人棺材,你覺的理所當(dāng)然,你覺的,這是他們欠你的?”
“嘿嘿,他們不欠,誰欠,老頭我吃他們的,喝他們的,就是讓他們死不瞑目,小道士,你的確有些手段,老頭子我見過你與那妖物的斗法,但是,你們都忘記了,這是我的地盤?!?p> “義莊這里,我說了算!”
‘嘭’的一聲,兩團藍(lán)火從紅燈籠中炸開,妖艷、迷離。
外人看向義莊,朦朦朧朧的一片,山神鎮(zhèn)山,龍王鎮(zhèn)水,這鬼,成氣候了。
棺材板里傳來李達(dá)的聲音,悶聲悶氣的。
“活人受罪,欺負(fù)死人,這是兩碼事。”
“所以我一向討厭跟你們這種老東西接觸,打不得、罵不得、惹不得,稍微講兩句,能被圣母婊噴出翔來。
好在,
你是老鬼,
受害者們,發(fā)表點意見?”
棺材板被敲了敲。
死去的木匠,‘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兩眼無神的看著老黑皮。
‘咕咚’,喉結(jié)上下移動了下。
一座座棺材板被掀開,一具具尸體被坐了起來,看著這老鬼,眼神火熱。
就像,
在看一只烤豬。
人死后會下陰曹地府嗎?
老黑皮可以拍著胸脯保證,不會。
人死了會變成一團氣,情緒越激烈,記憶恢復(fù)的就越多,然后,吞噬別人的氣,可以越來越大。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做。
直到,他感覺,可以控制整個義莊。
但是,眼前這一幕,超乎他的想象。
聽說,山西那邊有趕尸道人,所以,這些尸體,被這小道士趕‘活’了?
“老黑皮啊老黑皮,為啥人家叫你這個外號,我可是聽人說了,
因為你皮厚心黑啊,
你媳婦被人捅的時候,你蹲在床底下,
你兒子被人砸死時,你躲在門后面看,
壞人,不會因為老了,就變好,
慫蛋,不因為死了,就硬氣,
欺負(fù)死人算什么本事,
現(xiàn)在,死人吃你,你有意見?”
尸影重重,齜牙咧嘴,晃晃悠悠,尸斑的臉上,尸油緩緩滴下。
怕不怕,怕啊!
老黑皮不怕死人,因為他是鬼。
但是僵尸,比山匪還可怕?。?p> 聽說僵尸能克鬼,老黑皮瞬間慫了。
厲鬼,是怨氣太重,
它是厲鬼,但它,
聳!
老黑皮目光亂掃,最后忽然盯向了棺木。
它聽人說過,鬼,可以附體。
它沒試過,
因為,他只敢欺負(fù)不能動彈的家伙。
活人,似乎,也可以欺負(fù)一下?
它搖身一變,化作一團黑氣,毫無阻礙的,鉆了進(jìn)去。
然后,出不來了。
‘轟’‘轟轟’‘轟轟轟轟’
棺材板晃的很厲害,但,就是壓住了,因為,棺材板上有一道鎮(zhèn)鬼符。
棺材外沒有僵尸
棺材里沒有活人
有的,只是站在門口,并吊魂指,手指微抖的李達(dá)。
知道義莊里有鬼。
知道鬼在特定環(huán)境中,本領(lǐng)會增強。
再進(jìn)去,就真是見鬼了!
“怎么回事,你在騙我?!”老黑皮也意識到不對,尖叫道。
“鬼打墻,你應(yīng)該比我熟悉,整座義莊,被你打造成一座天然的鬼打墻幻境。”
“道士的手段,是專門用來降妖抓鬼的,所以,鬼的手段,不僅要了解,還要吸收創(chuàng)新?!?p>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出去迎我?!?p> “這一招就是專門對付鬼打墻的,叫做,人釣鬼!”
老黑皮明白了,李達(dá)剛剛跟它說了那么多,就是為了分散它的心神。
“不可能,你騙我,我明明沒看你帶黃紙、法印、筆墨——”
“是不是還要焚香、祝筆、凈心、敕水,是不是還要祭祀牲畜,別逗了,我學(xué)的是道家文科?!?p> 道門理科,這一系列手段都是必要條件。
而文科,感覺對了,一切就對了。
就是這個味兒!
李達(dá)敲了敲棺材板,道:“現(xiàn)在,我們聊一聊?”
“聊的好了,你繼續(xù)做你的義莊莊主,吃人的,喝人的,睡人的,我當(dāng)作沒看見?!?p> “你不收我?”老黑皮很驚訝。
“收你有什么好處嗎,我很敬老的。”
對于后一句,老黑皮直接當(dāng)作沒聽到,但是前一句,他認(rèn)真想了想,沒有。
“左邊第三張靈牌上,有一根香,當(dāng)日我聞那香味不對,就先躲了起來?!?p> 李達(dá)在貢桌找了找,果然翻到一小截黑香,聞了聞,一股子辛辣味。
“這能召妖?”
“我不知道,但這味道給我一種很兇的感覺,就像,你斗的那只黃皮子精?!?p> 李達(dá)微微一頓,將這小半截香收入袖口,面無表情的道:“那燒香人的模樣,你該是記得的吧?!?p> 過了許久,李達(dá)面色陰晴不定,老黑皮小聲道:“小道長,您說過,放我一馬……”
“有句話你聽過沒,正義可能會遲到,但永遠(yuǎn)不會缺席,我當(dāng)然不代表正義,只是——”
“我不能讓人懷疑我的業(yè)務(wù)能力!”
……
猴腮臉本來走路就難看,弓腰屈膝、賊眉鼠眼,開了葷之后,兩腿發(fā)軟,更是倒八子步,爛糊糊的,三條腿都是煮爛的面條。
終于,猴腮臉被李達(dá)盯的渾身不舒坦,縮著腦袋訕訕道:“師兄,我錯了?!?p> “你錯在哪里了?”
“我下次再也不去找那寡婦,不能給我們白云觀丟人?!?p> “修煉房中術(shù),算什么丟人,”李達(dá)似笑非笑。
“那、這個,師兄說的有理,下次,我?guī)熜忠黄鹧芯恳幌拢俊?p> “我就算了,大家同門一場,沒必要親上加親,”李達(dá)頓了頓,意味深長:“只是有些人,吃里扒外,看著老實巴交的,暗地里下起手來比誰都狠,師弟,你說,這種人算什么?”
猴腮臉背上汗都出來了,強笑道:“這種人,應(yīng)該被逐出師門吧,師兄?!?p> “有道理?!?p> 回到白云觀后,曹道長對于李達(dá)的表現(xiàn)相當(dāng)滿意,只收了兩個鄉(xiāng),就賺了三百多文,這要是十里八鄉(xiāng)都走一遍,豈不是賺大了。
“好徒弟,你果然是我白云觀的繼承人,日后我百年之后,這座道觀交給你,師父也可以安心了,”曹道長老懷大慰。
“師父,我這病反復(fù)發(fā)作,也的確是個麻煩,我記得祖師爺當(dāng)年在觀中留下一道辟妖神符,師父你——”
“哪有什么符篆,胡說八道,騙人的玩意,都百年前的事了,什么符篆能保留這么久,”曹道長頓時色變,一通教訓(xùn)后,便把李達(dá)打發(fā)走了。
他,似乎是在忌諱什么?
擔(dān)心自己,
還是,擔(dān)心原型畢露?
燒香的人先不提,這能引妖的線香,絕對是道門的手藝。
同行的手筆?
還是,
師父!
印象中,他以前的確見過不少同行,但真正有道行、有本事的,一個也無。
而且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他們。
如果幕后兇手是曹道長,那么,原因呢?
擔(dān)心自己搶班奪權(quán)?
別逗了,就這破觀,他還嫌爛呢,前身可不只一次抱怨這個。
而且白云觀是‘子孫廟’,特點是廟產(chǎn)私有、師徒承繼,就算自己啥都不做,下一任觀主百分百是自己。
有這個必要嗎?
他本以為,兇手會是猴腮臉,只有他和自己有直接的利益沖突,自己不死,他沒可能做老大。
結(jié)果,上香者居然是另一位。
老實巴交,沒有半點利益糾紛,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心眼的那位。
幫工柱子!
還有什么線索,李達(dá)苦思冥想,前世的記憶中,似乎隱約有一條。
自己煉成本事后,曾有同行說,可以推薦自己去陽司?
那個朝廷的道家門戶。
……
猴腮臉匆匆下山,腦海中不斷回想李達(dá)那奇怪的話。
有些人吃里扒外。
下起手來比誰都狠!
他、他發(fā)現(xiàn)了???
一把推開自家大門,兩道人影一坐一站,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猴腮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道:“陽司的大人,我、我被李達(dá)那廝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