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茯爬到最高處的時候,覺得自己帶把剪子上來實在是多余了。
這墻頭上分明有一塊地方,籠在樹冠里,四下被修剪得干干凈凈妥妥帖帖,不論是趴著坐著還是半躺著,都可以將那邊看得清楚。她心里有什么一閃而過,卻一時抓不住。
看清楚了那一邊,她就說不出話來。
這分明就是那什么,韓熙載夜宴圖的真人Cosplay風(fēng)格再現(xiàn)……
只不過場景是在花樹繁茂的庭院中??粗贿^懸了幾個燈籠,角落里幾個案幾燭臺,卻四下亮堂。
花樹香徑之畔,錯錯落落的人影,錦衣緞裳輕紗繞臂,云水煙裾軟羅裙,烏發(fā)間白玉壓鬢玲瓏點翠……樹影下隱約還可見一女子,垂首弄琴,一旁三五人或坐或立,淺笑低語……
辛茯心中嘆服,不管是Cosplay還是拍戲,這么下血本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這么看著,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花樹間一閃而過。
滾滾?!
辛茯一愣探身就去瞧,探得力道有些猛,對于墻頭寬度的預(yù)估又差了那么幾分,于是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整個人已經(jīng)往那邊的院子里落下去。
在下落的過程中,她心中哀嘆,這下爬墻頭偷窺就被坐得實實的了……這墻多高來著?
水花四濺過后,辛茯才意識到自己運氣不錯的掉進了水里,若是草地或是水泥地,估計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的……
這池塘倒比自己想象的要深,等她手腳并用躥上水面,扒拉著一塊太湖石站起身。方才那些個裊裊婷婷仿佛畫里走出來的美人們,正圍在池塘的四周,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好奇地看著辛茯。
辛茯抬手將黏在臉畔的濕發(fā)繞到耳后,很有禮貌地招呼,“不好意思啊,修剪樹枝沒當(dāng)心,摔下來了。打擾了,你們繼續(xù)……”形象上狼狽歸狼狽,氣勢上卻不能猥瑣了去。
人群忽然分開,幾聲嬌滴滴酥到人心里頭的“公子……”打破了僵局。
辛茯看著一人閑庭信步地穿過花樹,穿過衣鬢鬟香的鶯鶯燕燕,一直走到池塘邊。
“辛醫(yī)生半夜還在勞作,辛苦了?!蹦侨艘灰u深青色長袍,腰間玉帶輕攏,手持羽觴酒盅,龍章鳳姿天質(zhì)自然。
虞幕……辛茯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果然長得好看的怎么穿都好看。這一身裝扮尋常人穿來,總脫不了Cosplay的感覺,偏偏在他身上卻仿佛天生就該是這樣。
辛茯正了正色,語氣平和道:“你這邊的樹冠長到我那邊去了,我正好閑著就修剪一下?!?p> 心理咨詢從業(yè)人員應(yīng)有的素質(zhì),還是要有的。
“還有,我家滾滾是不是跑到你的院子里來了?!彼?dāng)然不能說是自己趴在墻頭上看見的。
虞幕將她上下又看了一回,“修剪樹枝也要穿成如此,辛醫(yī)生還是很講究的?!?p> 辛茯低頭看了看,這才回憶起來,方才是洗完澡,穿著睡袍顛顛兒地翻上墻頭來偷窺的。剛才在池塘里浸了浸,只到大腿部位的真絲睡袍,如今貼在身上,還不如不穿……
她十分鎮(zhèn)定地慢慢后退了幾步,重新回到水中,待那池水漫過自己的鎖骨才停住,“哪位姑娘能借一件衣服?耽誤你們拍戲了不好意思……”
那些女子聽罷,面露訝異,紛紛交頭接耳碎碎細語。大半的面容用手中的羅帕或是扇面遮著,雖然距離不遠,一時聽不清她們在說什么。
虞幕看著水里的女子,明明十分狼狽窘迫的境地,竟在面上看不出半分,反倒一片云淡風(fēng)輕。
他饒有興趣地將手里的酒喝完,轉(zhuǎn)身就走,那一群佳人也跟著裊裊娜娜地往后頭走去,竟是無人搭理辛茯。
辛茯眼看著她們的身影都隱沒在不遠處的花樹間,心里一片腹誹,“要么一開始就裝看不見,明明圍著看了這么久又假裝沒看到,什么素質(zhì)……”
看看四下再沒人影,辛茯手腳并用爬上岸來,卻見遠遠一個身影又裊裊娜娜地走回來,到了跟前,眉眼含笑道:“辛姑娘,請移步內(nèi)廂,更換衣衫。”
辛茯看著面前這一位,腦袋里只一句:拆桐花爛漫,乍疏雨、洗清明。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毙淋蛐睦锓磸?fù)感嘆,這基因這傳承,妥妥的一流。也不知道哪家影視公司簽的新人,好眼光。
那女子眉心微蹙,“辛姑娘可是嫌棄奴相迎不周?這可如何是好,公子只怕要怪罪奴……”
辛茯聽著一口一個奴,再加上蘇蘇軟軟微帶幽怨的語調(diào),心立刻軟了,“好好好,我跟你去就是……”
說是自己心里對那花樹后面沒有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再有,那只白眼狼又躥去哪里了?
那片花樹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走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盡頭,白色幾近透明的花蕊里透著淡淡的粉色,香氣內(nèi)斂,辛茯發(fā)覺自己竟沒有任何過敏的跡象,不覺脫口問道:“這是什么花?”
前頭引路的女子微微側(cè)首道:“紫楠,辛姑娘不記得了?”
辛茯一愣,我為什么會記得?未及開口問她,那女子已經(jīng)停下腳步,“到了,請姑娘入內(nèi)?!?p> 辛茯?qū)@個后院有過各種想象,卻沒有任何一種有眼前看到的這般震撼。
古代建筑她沒有專門研究過,然而眼前飛檐反宇朱閣瑤臺,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可這隔壁院子前前后后裝修不過兩月,怎么就能折騰出如此華美的高閣游廊出來?
辛茯心里有些混亂,虞幕不是個眼科醫(yī)生么?難不成副業(yè)搞得影視劇拍攝?這反差也實在有些大。
“你們虞醫(yī)生,大手筆啊……”辛茯感嘆著就出了聲。
一旁候著的女子似是微微一愣,很快抿嘴笑道:“公子自然是與眾不同的,辛姑娘隨我去邊廂,奴伺候姑娘更衣?!?p> 辛茯琢磨著這姑娘入戲太深,奴啊奴的聽著實在別扭,“你叫什么名字?哪家公司的?”
那女子又是一愣,微微福了福,“奴叫初翮,辛姑娘若是不嫌棄,叫奴阿初就好?!?p> “阿初……”辛茯的腦子里有什么飛掠而過,喃喃道:“很好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