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林暗草驚風(fēng)
接著,二房上演了驚呆、認(rèn)親、抱頭痛哭等等親人相見的戲碼。
擦干淚的余綻細(xì)細(xì)打量著屋里的眾人。
面目幾乎一樣的父子坐在一側(cè),一個下巴光潔,一個三縷長髯。
病得臉上蠟黃的余府二娘子白氏則緊緊地牽著女兒的手,半躺半靠在床上。余綻也便就坐在她身側(cè)的床沿上。
只是面對著這個陌生的女兒,該第一個開口的余簡,作為嚴(yán)父,總覺得無話可說,想了想,方道:“剛才聽說,夜神醫(yī),沒了?”
余綻垂下眼簾:“是。回來的路上碰上了西齊的死士?!?p> “西齊死士?夜平出身西齊,活人無數(shù)。就為了一個賢愚好歹都不知道的黃口小兒,西齊會有人想要?dú)⒁蛊???p> 余簡愣住,接著緊緊地鎖住了眉頭。
怎么先關(guān)心的不是夜平之死對親生女兒的影響,反而是殺害夜平的兇手,更加重要?
余綻看到余簡的反應(yīng),心中又是一動。
“綻兒!你師父出事了,那你呢?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嚇到?!”
白氏聽了這個消息,卻慌了神,捏著寶貝女兒的胳膊肩膀,上看下看。
余綻忙寬慰她:“我沒事。師父說我根骨好,老早便給我洗了髓。我學(xué)了七年功夫,厲害得很。您放心,現(xiàn)在等閑人不是我的對手?!?p> 白氏和余縝有些發(fā)呆。
當(dāng)年那個嬌氣的小娘子,現(xiàn)在,功夫厲害得很?!
“可是聽說,你師父師兄的武功,都很一般啊?!庇嗪喛攘艘宦暎粲腥魺o地給余綻遞眼神。
“我?guī)熜帜暧讜r曾大病一場,所以才無法修煉上乘武功……”
余綻順口解釋著,忽地一怔,轉(zhuǎn)向余簡,雙眼亮晶晶的,歪了頭,壓低聲音,“二郎君,師父讓我照著修習(xí)的冊子,是您拿給我的?”
還是二郎君,不是爹爹。
余簡微微失望,沉了臉:“胡說。我怎么知道你那時在哪里?如何給你什么冊子……”
“可是九箭連珠這種功夫,還有如何辨木料、制弓、繞弦、削箭、鑄鏑頭……”余綻越說眼睛越亮!
余簡瞪眼、板臉:“夜神醫(yī)救治了天下多少奇人異士?便有這些技藝秘籍在手,又有什么稀奇?都拿出來給你學(xué),是你師父疼惜你,你要知道感恩!”
咦喂!
這不就是師兄口中的那個“口嫌體正直”?
余綻真正放松了下來。
既然白氏是個好娘,余簡也不是個渣爹……
撒嬌一般抱了白氏的胳膊,余綻吐吐舌頭:“我還以為是大伯聽說我根骨絕佳,心甘情愿將余家絕技傾囊相授呢!”
“怎么還這么傻!”白氏伸手摟著女兒,盡情地教她,“人家自己有兒有女,憑什么給你?何況余家一共這么點(diǎn)兒家底,人家自己還不夠分呢……這么多年走南闖北,都白搭了!”
“不是你跟我說的綻兒天性醇厚?這些事,做娘的不教,她永遠(yuǎn)不知道?!?p> 余簡總結(jié)一句,又問余綻:“剛才我在外頭看見一個眼生的丫鬟。哪里來的?”
“哦。是我一時忘了稟報。蕭家不是找我?guī)煾竵斫o他家小公子看病?師父沒了,是我和師兄聯(lián)手在醫(yī)治。將才到了半程。
“因我擔(dān)心二娘子,就先回來瞧一眼。蕭使君怕彼此聯(lián)絡(luò)著不方便,便借了個丫鬟給我用。”
說著,余綻站了起來,正色道,“我看二娘子這病癥暫時算不得打緊。我還是先回蕭府吧?!?p> “綻兒!”白氏一把沒抓住余綻,噙著淚又要放聲。
一直充當(dāng)布景的余縝這才上前扶住母親,開口勸道:“您別急,妹妹就在幽州城,過兩天辦完了正事也就回來了?!?p> 余簡也連連點(diǎn)頭:“你叔祖和大伯聽說你回來,都想見你。但你哥哥說得對,節(jié)度使府的事情是正事。你先去吧。等……”
話還未完,外頭有人高聲稟報:
“二太爺和大郎君在廳上專等,還請四小娘子過去一趟?!?p> 余簡皺起了眉頭。
余綻輕蔑一笑??倸w,余家還是有很多很多幺蛾子的。
“剛才你大伯還特意使人來說,蕭家未必喜歡你這時候亂走。所以讓你看了你娘就直接回蕭家……”
余簡看著她的笑容,忍不住出聲解釋。
余綻心里輕輕一跳,立即轉(zhuǎn)身出屋,看向院子里階下傳話的小廝:“大伯父找我何事?”
“小人見過四小娘子!
“回四小娘子的話,剛才蕭家給家里女眷們送了兩匣子桂花糕兩匣子梅花糕。
“恰逢五小娘子去跟大郎君認(rèn)錯,哭訴自己以為家里進(jìn)了壞人,一時不慎弄壞了大郎君新制的箭。
“蕭家來人立即表示想知道四小娘子如今情形,大郎君只得請您過去一趟?!?p> 清清楚楚,是有人要把自己拖在余家。
余綻的眼睛瞇了起來。
那個驕橫的余緋去告狀,這是意料之內(nèi)。
但是蕭家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給余家女眷送東西,說好聽的是為了給自己掙面子??扇羰峭硗庖环矫嫦?,未嘗不是在余家內(nèi)部給自己樹敵……
甚至有可能……
余綻渾身忽然一抖!
師兄!
師兄說是沉睡,實(shí)際上跟昏迷也沒兩樣,根本就沒有自保之力!
蕭韻所中之毒乃是罕見的墨球花汁液所制,唯有西齊峨眉峰頂三年才會開花結(jié)果一次。
這墨球汁極苦。若非身邊信任之人算計(jì),蕭韻一個十來歲、挑肥揀瘦的孩子,絕對不會吃得下去!
連蕭韻都能算計(jì),何況是自家那個笨蛋師兄???
想到這一層,再想到那個蕭家來送點(diǎn)心的人的用意,余綻只覺得后背瞬間便濕透了!
“阿鏑,快,回蕭府!”
余綻急得臉都白了,狠狠一跺腳,疾行而去!
阿鏑見她色變,知道只怕是有大變故,二話不說,轉(zhuǎn)身拼命往外跑。
余簡站在房門口,負(fù)手看著飛奔而去的兩個小姑娘的背影,臉色沉沉,一言不發(fā)。
“客房,客房在哪?!”
余綻心急如焚。
“前頭第三個路口右轉(zhuǎn),走到頭就是客房!”
阿鏑已經(jīng)追不上余綻了,只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在后頭高喊告訴她方位。
可是隔著這么遠(yuǎn),她已經(jīng)聽見了隱約的刀劍相擊的聲音!
“師兄?。?!”
余綻只覺得滿腔怒火、睚眥欲裂!深吸一口氣,丹田鼓起,腳尖一點(diǎn)地,整個人便如大鵬展翅一般,高高掠過樹梢,往十幾丈外的客房撲去!
鐘幻所在的那間客房房門緊閉。
就在門外,一撥三個黑衣人,和府里護(hù)院打扮的三個人,正在捉對兒廝殺!
對這些人,余綻根本懶得多看一眼。
她直直撲向鐘幻的房門。
砰地一腳踹開。
鐘幻舞手扎腳,攤成個大字型,在床上睡得正香。
一步躥過去,余綻強(qiáng)壓下急促的呼吸,一把抓住鐘幻的手腕。
凝神十?dāng)?shù)息。
師兄沒事。
余綻終于放松下來,只覺得自己頭上微微一暈。
可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一聲尖嘯!
這聲音——是西齊去年才制出來的長弓!
弓身硬,弓弦緊,箭頭精鋼,箭尾金雕羽!
若無超強(qiáng)的臂力,根本就拉不開這個弓!可若拉得開,這弓射出來的箭,那是能夠洞穿墻壁的!
余綻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聳了起來!
自己當(dāng)然能躲開!
可是,只要自己躲開,這支箭一定能把床上正在酣睡的傻師兄射個對穿!
銀牙一咬!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