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提前從云南回來了,那個原始的小村子讓他自動減少停留的天數(shù),他說道:“我本來想去捕捉靈感的,到了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無法待下去了,更別說產(chǎn)生靈感了,所以就提前回來了?!?p> “你可是在那里待了十幾年?!鼻f之言說道。
“是的,難以想象。當初去那里也不覺得怎樣,但是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城市給我提供了很多的便利,打個比方,我繪畫累了,去餐館吃飯,半個小時就足夠了,但是在那個村子里只有一家小餐館,還對衛(wèi)生和質(zhì)量不滿,所以就只能自己做,至少要兩個小時,我可不想把時間耗費在這些事情上?!?p> 莊之言不覺看了看他,心想他已經(jīng)不再屬于那個小村子了,但還是帶著輕松的語調(diào)說道:“偶爾做做飯也是一種樂趣?!?p> “要是偶爾我也能忍受,關鍵是餐餐都要親力親為地繞在灶臺邊,實在是一種無形的消耗。到了這里幾個月之后,才發(fā)現(xiàn)我的生命應該在這里度過,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小村子了?!卑厍辔⑽⒌芈柭柤绨颍嘈Φ溃骸叭绻麜r間能夠倒流我會早點兒走出那個小村子。真的,我會早點兒走出來??磥砦乙谶@里壽終正寢了。”
“可能再待上幾個月,你又會想念那個小村子的,人總是懷舊的?!鼻f之言說道。
“懷舊是可能的,但是應該不會回去了。”柏青說道。他仿佛來了興致一般,說道:“回去一次就是跋山涉水,一點兒都不夸張。從機場打車行駛五個小時,還要步行一個小時才能到達我住的地方,那種羊腸小道車子根本就無法通過,像是聽囈語一樣難以相信吧?!?p> “是?!鼻f之言附和道。
“不過那種地方民風很古樸,居民也很親善。我在那里是一個另類,跟他們的生活格格不入,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知道我是一個繪畫的,他們對我的稱呼就是那個繪畫的人?!卑厍嗾f完哈哈一笑,以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我每天就是繪畫,繪畫越來越有名,索畫的人也是越來越多?!蓖蝗凰殖聊讼聛恚曇羯畛恋卣f道:“當初去那里,是因為那里安靜,就想心無旁騖地繪畫。想要繪畫,只要靜下心來,在哪里都可以?!?p> “是呀,只有心才能決定你想做什么?!鼻f之言贊同道。停頓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這么多年就沒找一個女子?”
“剛?cè)サ臅r候,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一點兒都沒有,就想一個人好好繪畫?!卑厍嗫戳丝创巴猓缓笥謱⒁暰€停留在莊之言的身上,像是在想該用什么語言表達,給人一種思考的神情,說道:“四年后確實有一個女子走進我的生活,姓周,是我的代理畫商,非常喜歡我的繪畫,在昆明開了一家畫廊,專門代理我的畫作?!?p> “那很不錯,都對繪畫熱愛,應該有共同的語言呀?!鼻f之言說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一開始我就掉入了情網(wǎng)之中,可謂是一見鐘情吧?!卑厍嗾f完,看著自己交握的雙手,沉吟了片刻,又道:“我記得那天她穿了一條印染的長裙,她是慕名來索畫的,裙子蒼翠的藍色與我的畫室的氣氛非常和諧,非常美。我看出她對我也有好感。”他的眼神突然間流露出一種向往,旋即就暗淡了下來。
“她半年的時間里拿走了我?guī)啄甑漠嬜?,沒有給我兌現(xiàn)一分錢?!卑厍嗤耆且荒樓蹇嗟谋砬椤?p> “竟然會有這種事?!鼻f之言還是覺得很驚訝,便又說道:“她取你的畫時,應該兌現(xiàn)上次畫作的錢?!?p> “她說還沒有賣出去先欠著,我就相信了,直到她最后一次取走我的畫后,一個月都沒有來,正好我也花光了積蓄,就決定去她的畫廊看看我的畫作能不能兌出幾個錢來,畫廊早就人去樓空,我就知道我上當受騙了。”柏青如今說起這事還是遺憾不已,“那可是我?guī)啄甑漠嬜鳎锩娌环ξ易钕矚g的幾幅畫作?!?p> 停頓了片刻,柏青又緩緩地說道:“她的畫廊隔壁也是一家畫廊,我就問了一下店家,說她一個月前就走了,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應該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秘密離開的?!彼戳丝囱矍暗牟璞似饋砗攘艘豢?,然后把目光轉(zhuǎn)移到窗外。
“這么驚險,像是偵探電影一樣。”莊之言說道。
“就是?!卑厍嗖唤?jīng)意間應了一聲。
“報警了?”莊之言問道。
“沒有,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了,也不想再見面了,何必呢。真是抓到她,我要去作證,既尷尬又麻煩,還不如多畫幾幅畫呢?!卑厍嘁桓比环畔碌谋砬?,說道。“那以后我就在那個小村子繼續(xù)繪畫,就算我想離開也是不可能的。后來又有畫商來買我的畫,我只有一個要求,先付款,再交畫。否則免談。這樣一來確實讓我少了一些代理的機會,但是我還是堅持著這個合作原則。我非常守約,沒有一次因為違約而交不上畫的經(jīng)歷,后來名聲大了,索畫的畫商也多了,收入也隨之多了?!?p> 窗外一輛車突然停下來,車的顏色竟然是藍紫色,絕少看到這樣的顏色,令人過目不忘的神秘感傷的顏色。柏青的回憶被打斷了,等到那輛車緩緩地開走之后,他像是才想起來剛剛說的話題,攤開雙手苦澀地一笑。
“那半年時間里,她給了我很多的關心可說是無微不至,也許就是想從我這里順利地拿走畫,從那以后也就失去了聯(lián)系。后來從別的畫商那里知道她還在昆明,繼續(xù)開畫廊,到底是賣我的畫,還是又代理別人的畫,跟我都沒有任何的關系了?!卑厍嗾f道。表情依然是淡定的,聲音依然是平靜的。
“好像不是說自己的事,說得那么平靜?!鼻f之言說道。
“當初很愛她,想要相伴一生的愿望很強烈。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真相后,我想多虧沒有結(jié)婚,否則可能要后悔的?!卑厍嗄樕蠋е芭男?,說道。
長時間的沉默,莊之言等待著他繼續(xù)講下去,期待著有什么柳暗花明的事件發(fā)生。柏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道:“幾年前,這個村子里有一個女孩兒大概是覺得我的工作很神奇,常常趴在窗戶上看我繪畫,一看就是幾個小時。有一天下雨她還是趴在那里看我繪畫,我讓她回家,她不肯,還是固執(zhí)地趴在那里,我于心不忍,就把她請到了畫室里,并且給她畫了一幅油畫?!?p> “你就沒有動心過?這樣虔誠地崇拜你的女孩兒?!鼻f之言問道。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思了?!卑厍噍p輕地咳了一聲,笑道:“我擔心再次被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彼樕系谋砬楹苊黠@是陷入到回憶之中,又道:“她很善良,很樸實,像一朵山菊花,眼睛很像一個女孩兒,記得有一幅獲獎圖片,一個女孩渴望讀書的那雙大眼睛?!?p> “后來呢?”莊之言果然來了興趣,問道:“那個女孩兒怎么樣了?”
“她的爸爸媽媽不允許她來我畫室,說我是個怪人,可能是擔心她的女兒被騙吧?!卑厍嗾f完自嘲地一笑?!八陌职謰寢尠阉藿o了本村的一個村民。聽說結(jié)婚幾天后她離家出走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p> “你沒能跟她在一起有沒有后悔過?”莊之言問道。
“沒有,我對她并沒有那種感情,這是真的。但是她的失蹤還是讓我難過了幾天?!卑厍嗾f完,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你這次回去有沒有聽到這個女孩的信息?”莊之言問道。
“沒有。沒有人告訴我,我也沒有問?!卑厍嗟难劬εΦ氐闪艘幌?,像是為了鎮(zhèn)定一下,說道。
“哦?!鼻f之言答應著,站起身來,重又燒水泡茶。
莊之言將茶壺注滿水,坐到了柏青的對面,又道:“你不是很喜歡林亦舒嗎。”
“她像是一座堅固的堡壘,早心有所屬了?!卑厍嗾f完,無奈地一笑。
裊裊熱氣升騰彌漫,在兩個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