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宣政殿前求賜婚（一）
第十九章宣政殿前求賜婚（一）
隔日一早，太后早早便去了宣政殿。
武德皇帝剛退了朝，正沉著臉坐在宣政殿內，想著今日早朝之事。他見太后親自前來，不由地露出詫異的神色。
“母后，這一大早的，您怎么來了？”武德皇帝淡淡一笑，低聲問道。
“皇兒剛下了早朝，哀家本不該在此時前來打擾皇兒。只是朝陽已然在天牢中呆了整整一日一夜，哀家實在是不忍心?！碧笠荒槗鷳n，輕嘆了口氣，又道，“哀家一早前來，是想為朝陽求情，請皇兒看在她年少無知的份上，便饒了她這一次吧?！?p> 武德皇帝聞言，面色微沉，“母后不必為她求情，朝陽犯了大錯，本該受罰?！?p> “皇兒，哀家知道朝陽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都怪哀家這些年教導有失，才使得她……哎，錯的是哀家。”太后輕嘆，話語間滿是深深的歉疚。
見太后如此，武德皇帝緩了緩神色，柔聲安慰道，“母后，這如何能怪您呢？管教子女之責在父母，要怪也該怪朕才是?！?p> “皇兒此話差矣?！碧蟮?，“皇上是一國之主，身負天下之責，國事繁重，日理萬機，這管教之責雖在父母，卻不能在皇上?！?p> “母后不必替朕開脫，朝陽之過，乃是朕之過也！”
“皇兒，要真說起來，該怪的仍應是哀家。當年哀家見她仍在襁褓之中，就整日跟著奶娘，皇后又事務繁忙，朝陽身邊也沒個正經教養(yǎng)的人，哀家瞧著心疼，便提議將她養(yǎng)在身邊。哀家總想著她沒了母親的關愛，總歸有些可憐，便對她多寵愛了一點，多嬌慣了一點，誰曾想，竟養(yǎng)成了如今這樣無法無天的性子，哀家愧對皇上！若真要責罰，就請皇上責罰哀家吧?！?p> 太后說著，在武德皇帝面前緩緩跪了下來。
武德皇帝見狀，趕忙上前扶起她，
“母后，萬萬不可！您何錯之有？快請起吧！”
“皇兒，這次你就饒了朝陽吧，她已在天牢之中待了一日一夜，這罰得也該夠了。況且那靖王妃如今已無大礙，總歸咱們日后多補償她一些就是了?！?p> “母后……”武德皇帝遲疑道。
“皇兒若不答應，母后就長跪不起?！?p> 太后說完，又直直跪了下來。
武德皇帝輕嘆一聲，伸手扶起太后，道，
“母后，您這又是何苦？罷了，來人，傳朕旨意，將公主從大牢中放出來，在朝陽宮閉門思過?！?p> “是?！笔绦l(wèi)領命退下。
“母后快快請起吧?！?p> “多謝皇兒！那哀家先行告退?！?p> 太后說完便退了下去，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笑意深深。
武德皇帝望著太后離去的背影，眸光沉沉。
內侍李青墨從殿外走了進來，恭敬地為武德皇帝遞上一杯熱茶。
武德皇帝接過李青墨手中的雕龍青瓷茶杯，伸手輕輕掀開杯蓋，望著杯中冒著氤氳熱氣的茶水。
幾片青葉，一縷茶香。
許久之后，武德皇帝才嘆了一口氣，道，“阿青，朕，不是一個好皇帝……”
站立一旁的李青墨聞言，身子一頓，面色凝重，“皇上，您怎么會有如此想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留給后人評斷便好，您何必為此傷懷？”
“朕不是傷懷，朕只是有些悔了?！?p> “皇上，可是為了皇后和蕭相之事……”
“阿青，朕做錯了。作為天下之主，心中不該執(zhí)著于私情，而應該胸懷大愛。這一點，朕沒有做到。愛屋及烏，這些年朕對蕭家終究還是太過放任了。她想要的，朕從來不吝于給。這些年，蕭家手握兵權，蕭然獨霸朝堂，不曾想，一時的放任卻是最終養(yǎng)虎為患。西北軍已然不可控，偌大一個朝廷，朕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之人去鎮(zhèn)守西北。今日早朝你也看到了，朕將明逸留在上京，而蕭然竟然想要趁機讓他掌管兵部，他怎么敢？！他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辦了他？”武德皇帝說完，面上露出隱隱怒意。
他停頓片刻，又嗤笑一聲，接著說道，“呵，他怎么會怕？他如今這是有恃無恐??！你說，朕如今是活脫脫的一個被架空了權利的昏君哪！”
“皇上，您是有道明君，只是太過重情義罷了?！崩钋嗄p嘆，“男女之情，兄弟之義，您看得比自己還要重。只是太過重情義，對于一個君主而言未必是好事?！?p>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主妾無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古人圣言，誠不欺我?！蔽涞禄实圩猿翱嘈?。
“皇上，”李青墨道，他神色平和，臉上有著普通內侍所沒有的睿智，“皇上其實深諳帝王之道，您心如明鏡，早有決斷。您只是不愿傷了夫妻之情，兄弟之義罷了?！?p> 武德皇帝聞言，眸色微沉。他靜靜站了許久，才大笑出聲，“知我者墨青也！”
李青墨沒有說話，只是隨手為武德皇帝換了一杯新茶。
武德皇帝也不以為意，他接過青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緩緩開口道，
“從始至終，朕確實心如明鏡。就是因為明了，心中才最是苦悶。不論是蕭家還是鄭家，朕都已然放任了太久了。如今這朝堂，也該動一動了?！?p> “皇上圣明！”
“朕老了，再不整頓整頓，百年之后，朕怕自己無顏見金煌朝歷代先皇?！?p> “平心而論，皇上禮賢下士，虛懷納諫，以史為鑒，嚴于克己。自皇上繼位以來，天下大定，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單就君主功績而言，皇上已然是一位明君。倒是不必擔心自己會無顏面。”李青墨淡淡道，語氣平淡，并無過多起伏。
武德皇帝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青，你曾經愛過嗎？”等笑夠了，武德皇帝看了一眼沉默不語李青墨，突然開口問道。
“不曾?！崩钋嗄鸬栏纱?。
“不曾？”
“是，親眼看著幼弟死在眼前，偌大的家族頃刻間覆滅，奴才的心就已經死了。心死之人，如何有愛？”
“你還恨嗎？”
“不恨了……前塵往事已成空，斯人已逝，恨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