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看著就過七歲生辰的啟哥兒已經(jīng)要讀四書進(jìn)學(xué)了，想也是個十分聰慧的孩子。
她一邊欣慰一邊也在擔(dān)憂：靖西侯府以武起家，到了這輩除了世子繼承了父輩衣缽，再往后不管是西府還是本府竟然沒有一個是習(xí)武的，而習(xí)文的后輩都還年幼。
侯爺年邁，世子已去，靖西侯府的青黃不接也在眼前了。大奶奶十分感慨。
大奶奶招來了寒蘭：“把前幾日收拾出來的幾把扇子和畫拿來?！?p> 三奶奶來給二姑娘送除服后穿的新衣服時，大奶奶正和啟哥兒在賞鑒董其昌的行書孟浩然詩泥金扇：“武陵川路狹，前棹入花林。。。。。?！?p> 大奶奶嚇了一跳：“您怎么也不該選這樣貴重的給孩子，若是撕了、掉了可怎么是好?！?p> 大奶奶笑瞇瞇地：“等啟哥兒進(jìn)了學(xué)，也會有同窗往來，那幾幅古畫可以替換著裝點(diǎn)書齋，這幾把扇子也不是什么古舊的物件，把玩、送人都合適，不怕玩殘了。再說了也不過是幾個死物，怎么比得上你親手縫制橒兒衣裳的心思和勞累?！?p> 三奶奶扶額：好吧，我是庶女，娘家有底蘊(yùn)的物件是不能陪送的，三爺是庶子，更在侯夫人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會有這些東西呢，還正缺著呢。
三奶奶也不推辭了，只是關(guān)照兒子：“還不快謝過你大伯母，這些東西家里是再沒有的，你若是不好好看顧愛惜著，可是要受罰的?！?p> 啟哥兒再也擺不出一副小老頭的樣子。抿著嘴，使勁點(diǎn)頭，只是那雙眼睛閃亮閃亮的，可以看出十分高興。
-----------------------------------------------------------------------------------------------------------
當(dāng)二姑娘將三字經(jīng)中的“稻粱菽，麥?zhǔn)蝠?。此六谷，人所食”說給青淺姐姐聽，還小大人似地感嘆除了米還不曾見識過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出孝除服的日子了。
二姑娘自會說話起就不曾出過天逸閣大門，走的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西角門，看了最多的東西便是漏花窗里的景致。見到過的人屈指可數(shù)。自在小小的方寸之地不曾認(rèn)識世間天地之廣闊，品類之繁盛。
“青淺姐姐，娘說去崇恩寺的路上能看見好多人，好多地方，好多物事哦。稻粱菽，麥?zhǔn)蝠⒍伎梢钥吹脚??！毙⌒〉亩媚镒陉绦幒颓鄿\說話。
“橒兒識得雞鴨，卻不識馬牛羊豕?！倍媚锸窒蛲鋈?，她對爹爹、除服沒有概念，因?yàn)閺膩頉]有見過他，而伺候她的人怕提起世子惹得大奶奶傷懷因此也不提起。所以，我們的二姑娘只是對書本上學(xué)到的東西無法明確釋義，知而不解才是她最最無法釋懷的遺憾。
“可是姑娘都吃過豬羊肉的哦?！鼻鄿\一邊和自家姑娘說話，一邊打著絡(luò)子。
姑娘除了服就可以穿鮮亮的衣裳了，已經(jīng)有了八套了，還得掛上各式項(xiàng)圈兒金鎖什么的，可得好好打幾個絡(luò)子配著衣裳換了戴。
二姑娘皺著小眉頭：“可是我不知道它們長什么樣子?”
青淺停下了手中的活計(jì)，抬起頭很認(rèn)真地回答二姑娘：“那先請大奶奶畫了圖給姑娘認(rèn)識，等到了外頭一對應(yīng)姑娘就知道了，可好？”
當(dāng)年大奶奶的父親可是任過兩淮總督的。大奶奶跟著她父親去過很多地方，應(yīng)該都認(rèn)得。青淺如此想著。
文曦十年六月十六日，二姑娘斬衰孝除服，在崇恩寺做七天水陸道場。五月三十日丑時剛過，三爺帶著沈大郎、滕立賢、張大慶和幾個侯府侍衛(wèi)護(hù)著大奶奶、二姑娘和孝子啟哥兒前往崇恩寺。
二姑娘是被奶娘抱著上了車，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崇恩寺。
二姑娘錯過了一路上的景致，十分沮喪，眉頭鼻頭皺起來成了一個小包子臉。
眾人也不敢笑她，神情肅穆地下了車。
總算二姑娘還記得母親教她的話：嚴(yán)謹(jǐn)整肅，不拘言笑。因此也不吵不鬧，隨著啟哥兒將一通通禮儀、跪拜做下來，只是每天都要從蓮花蒲團(tuán)上滾下來幾次，看得旁邊的僧人暗暗好笑：幸虧是夏日，若是冬天穿著厚衣裳怕不成了一個胖乎乎的粽子，那滾起來才好看。
二姑娘每日丑時起和大奶奶、啟哥兒一起做法事，到了下午睡醒了就和啟哥兒滿山的跑。
這一天跑到了山南，看見一頭耕牛低頭吃草，二姑娘不由得大聲驚呼：“三哥三哥，快看啊，好大一只羊啊?！?p> 啟哥兒很囧，左右看看沒有其他人，才小聲的對她說：“這是牛不是羊。你看那邊有三五只一起吃草的才是羊?！?p> 然后啟哥兒暗暗嘀咕：不是說大伯母已經(jīng)畫了圖給妹妹看了嗎？難道大伯母也是不認(rèn)識的？
旁邊的滕立賢和張大慶已經(jīng)笑得憋不住了，趕緊轉(zhuǎn)身捂住嘴，只是雙肩不斷地抖動。
到了六月十八日上午，做完了最后一場法事后，大奶奶和啟哥兒、二姑娘坐了一車回家去。
二姑娘還是意猶未盡：“娘，為甚人要吃飯食，牛只吃草？”
大奶奶：。。。。。
“娘，為什么牛的娘都不管它，它自個兒吃飯？”
大奶奶：“因?yàn)樗L大了，它的娘放心讓它自個兒吃了?！?p> 二姑娘重重地點(diǎn)頭：“等橒兒大了，娘也可以省心了?！?p> 大奶奶和啟哥兒一起囧。
大奶奶扶著額頭：你是娘的心肝，不是牛。
啟哥兒：怎地將你的娘和牛的娘相提并論。
二姑娘很是興奮，她知道了很多物事。但是也很疑惑為什么好多事連娘和三哥哥都不知道呢？想起娘親說過的話：人從書里乖。至此后經(jīng)常要去書屋一邊和青淺嘮叨一邊看書，如今青淺的“學(xué)問”已經(jīng)超過了寒蘭和春蘭了。
啟哥兒也很發(fā)愁，他本來就沒有妹妹聰明，妹妹如此好學(xué)，以后可怎么辦呢？于是啟哥兒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讀書，不然以后都得妹妹來教他了，他是哥哥哎，那多丟人啊。
啟哥兒回到家就一頭鉆進(jìn)了書房，三奶奶看他一眼，很是欣慰：出去七天，知道該收心用功了。趕緊讓碧珠送去了點(diǎn)心果子，犒勞犒勞他辛苦了多日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