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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淮

【二】

旖淮 旖淮 2176 2018-06-28 18:37:36

  住進(jìn)沅門最不習(xí)慣的便是硬邦邦的木床,每次到半夜都要被磕醒。這條件不好就罷,可是大師兄從不與萬鄔說話,始終冷漠如初。

  沅門一棵植物都沒有。若偏要說有,就只剩他書閣外的那一棵枯半的竹子。萬鄔看那竹子可憐給它澆過水,原本以為南宮會施舍那么一點水給它,沒想到不過幾日便真的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萬鄔不得不感嘆,這蜀川,脾氣一個比一個怪。

  這日,無風(fēng)無雨一切靜好。

  萬鄔練習(xí)射箭,目準(zhǔn)靶子,弓如滿弦月。對面忽然來了一個穿橙紅色衣服的女眷。要不是萬鄔及時偏了個方向,恐怕現(xiàn)在那女子早已頭破血流。

  那人對比起萬鄔,足足矮了半個頭。女子約莫十六七歲,一張小巧的臉上有兩顆黑漆漆的眼珠,膚光勝雪。她萬鄔以為是找南宮的,想要去找他,剛一轉(zhuǎn)身,女子卻說:“我不是來找大師兄的,我找你?!?p>  “找我?”萬鄔疑惑的看著她,很是不解。

  “是的?!?p>  她本該一副傲骨模樣,轉(zhuǎn)而間,她雙膝下跪,頭幾乎與地面緊密接觸。“拜見郡主?!?p>  ‘她知道我是郡主?’萬鄔沉默難道面前這個女子也通曉自己的身份?她問:“你叫什么名字?!?p>  “回郡主,許芊舫。”

  許芊舫?萬鄔想起來了,許芊舫就是許門唯一子嗣。駿都有四大門,分別是“唐門”“許門”“魏門”“杜門”。唐門居第一,那么許門就是老二。皇兄與許家小姐自小有媒妁之言,提親時許丞相卻道不知蹤跡?;市衷蚕矚g她,為此傷心了好幾日。皇家顏面盡失,民間流言蜚語。沒想到,她竟來了蜀川。

  “原來是你。”萬鄔假想,如果是皇兄早該哭暈在這里了。

  “郡主,芊舫在蜀川等你好久了。”她直勾勾的看著萬鄔,眼珠子看起來更神秘了。

  “我可沒叫你等我?!?p>  “芊舫愿意等郡主?!?p>  “我……”萬鄔示意讓她起來,她猝不及防的走到了萬鄔身旁。見她沉默不言,萬鄔又問:“等我干嘛?”

  “俯首稱臣?!?p>  萬鄔她聽到這句,就知道了用意。俯首稱臣用于君臣之間,許芊舫定是被父皇派來的。怪不得皇兄找不到她,整個蜀都翻遍也不見蹤跡。

  “嗯?!比f鄔對來者的用意并不明確,而此時正是南宮起居時段。既是父皇派來的,那么一定有用處。“那么……”

  萬鄔剛想說下去,卻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芊舫?你怎么會在這里?”

  萬鄔朝他看去。

  “師兄!”許芊舫朝他盈盈一笑。她看著我,兀自道:“我?guī)f鄔去畫橋會,不知師兄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畫橋會?”萬鄔可沒說要去畫什么橋,這許芊舫擅作主張可不好。

  “是的,你剛來,帶你了解風(fēng)情?!?p>  許芊舫笑意盈盈,仿佛三月的暖陽,只如初見。南宮一頓沉默,萬鄔看到許芊舫眼神中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嗯?!蹦蠈m答應(yīng)。

  萬鄔不知怎的就被拽出了沅門,也沒看見那南宮最后一刻的表情。是感覺氣憤呢還是依舊一副冰塊臉?一出沅門,萬鄔停住了腳步。

  “畫橋會,我不感興趣。”

  許芊舫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緩緩道:“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你不感興趣?”

  “不就是畫橋?”

  “我的郡主,畫橋會是為了紀(jì)念當(dāng)年夷息王母救世,而立。不用畫橋?!?p>  萬鄔一陣窘然。夷息王母,她聽父皇說過。當(dāng)年蜀都大旱時,一鬧就是五年有余。人們大多死的死,對活下去完全失去了信念。在這最無希望的時候,夷息王母從這蜀川的最頂峰“誅臺”,一躍而下。一襲青衣,翩然而至,似仙女下凡。她手持法器,念了一串凡人所不知的咒語。一時間,天空雷鳴,大雨磅礴,人們終于喝到了甘甜的雨露。此后,以她為神的象征。人們?yōu)榱思o(jì)念她,不僅蓋了寺廟,還創(chuàng)立了派別……

  萬鄔又問:“既然叫畫橋會,不畫橋,怎會有此名?”

  “這你就不知了吧。畫橋會,蜀川的弟子無論男女,都要參加。這一天,人們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寫在“千蒹樹”上,在十年后的某一天,便可實現(xiàn)。但前提是,你必須得在“畫橋”上給一段記憶,同時畫橋會還你一段記憶?!?p>  “原來是有一座橋稱為畫橋?!彼D了頓:“什么時候開始,我需要做什么?”

  “你要做的就是待天黑。那時我?guī)闳フD臺,進(jìn)了“玄鏡”就是美好的開端?!彼钟恍Γ瑴\淺的梨渦,眉目秀麗。

  “既然這樣,我在沅門等你?!比f鄔轉(zhuǎn)身想要回沅門,還沒走一步,便被拉了回去。

  許芊舫蹙眉,靠在她的耳邊說:“大師兄從不參與畫橋會,因為這一天言書雅會回蜀川。我看你還是別回去了?!?p>  萬鄔心里一震,才想起大師兄從不與其他女子說話的傳聞,她能與他說上幾句便是稀奇了。“那我,去哪里?我是說,除了沅門。”

  “你的玉佩?!痹S芊舫小巧白嫩的手掌中掛著一枚用紅絲線墜著的華美玉佩,萬鄔一眼就認(rèn)出了它,這是李曲淮給自己的?!岸熜纸形夷媒o你的?!彼恍?。

  萬鄔接過它,只覺得快要感動的淚流滿面。“謝謝?!比f鄔緊握玉佩,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給玉佩施了法術(shù),你閉上雙眼靜等一會兒,就可以去奐門。天黑時,你再這樣做一次,就來到了我身旁。”她看著玉佩,信心十足的對萬鄔說。

  “好?!?p>  萬鄔照做后,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一震,睜開眼時,已經(jīng)到了奐門的桂樹下。她剛想起來時,卻看到一旁睡了個人。還能是誰,只能是李曲淮。

  “李曲淮!”萬鄔拍了他一下。李曲淮不但沒聽見,而且沒有任何反應(yīng)。再仔細(xì)看時,他臉上微泛紅光,臂抱酒壺。已然喝醉。

  萬鄔雖然不愿意一來就收拾這些攤子,但看在他幫過自己的情分上,就做那么一回。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拖又拽的把他送到了書閣的小憩處。

  “等你醒了,我看你拿什么還我?!比f鄔拿起茶壺,小呷了一口。‘拿什么還我。’萬鄔閃過一絲念頭,這句話似曾相識??墒牵植挥浀迷诤螘r說過。

  萬鄔走到木梯上,靠著欄桿。

  靜靜的午日,蟬聲陣陣。勾起的是一腔熱血,和淡淡的思緒。就這樣,沉睡……

  萬鄔在黃昏中醒來,時間不早。再去書閣時,李曲淮早已不見了蹤影。

  萬鄔環(huán)顧四周時,看到桌子上有一宣紙上赫然寫著“愁。”最后一畫處筆墨浸染,下筆有力。再走近,硯臺的余墨還沒有干,才走。

  “去哪兒了。”萬鄔喃喃。按照許芊舫的方法,萬鄔緊握玉佩,雙眼一閉。轉(zhuǎn)瞬間,果真到了許芊舫的面前,不得不稱贊許芊舫的幻術(shù)。此刻的她們處于誅臺的下方。誅臺極其高峻看不到頂峰,能看到的只有那彎曲山路和闌珊燈火。就像站在駿都只能看到朱顏階,看不到蜀川。

  “郡主,你終于來了?!彼泽@奇的看著萬鄔:“走吧?!痹S芊舫拉住萬鄔的手,一躍而上。芊舫沒有學(xué)過御劍,而她最擅長“空躍”。只要給她一個站點,一個目標(biāo),就能即刻達(dá)至。

  萬鄔從未憑空升這么高,向下看時,整個心都是懸著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墜下去。誅臺下面由樓闕造起,燈火明亮。蜀川的弟子們來來往往,成群成對。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誅臺。

  誅臺由兩座山的頂峰拱起形成天然平面,中間有一畫滿山水佳景的橋接過橫斷缺處。美輪美奐。

  這誅臺上有一棵十抱粗的樹木,想必就是千兼樹。樹上紫藤點點下墜,爛漫無比。淺綠色的枝蔓猶如龍蛇,不似桃花的灼灼其華,卻別有一番韻味。

  萬鄔杵在這千兼樹下,仿佛多年未見。

  “還在等什么,許愿?!?p>  一陣低沉而帶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萬鄔回首,不是許芊舫,取而代之的是南宮。

  “大師兄,你怎么……”他看著她,遞給了她一張紅色帛紙。

  “去畫橋?!彼麛蒯斀罔F,三言兩語。

  踩踏著他的步印,萬鄔緩步至畫橋上。看橋下弱水三千,如同夜幕卸下了粉飾,沉靜而安寧。

  她閉上眼的那瞬間,時間定格在了五歲那年。那年,她大病,醒來后的一切都忘的一干二凈。對于她的記憶,是從五歲開始的。父皇總告訴她,五歲前的她很頑皮,一點郡主的樣子都沒有。直到后來皇兄從塞北歸來,才收了孩子家家的秉性?!@就是我的記憶?!f鄔心念。

  她睜不開眼,畫橋的神奇之處顯現(xiàn)。

  她看到一個帶著面具的男子在街頭回望,人群熙熙攘攘,看不到盡頭。而那個眼神,是悲傷中帶著絕望。

  萬鄔睜眼。

  “你看到什么?”他問。萬鄔搖頭,閉上眼睛,想要再次看到那個男子。卻永遠(yuǎn)定格在了那個畫面。

  “你睜開眼,不會再有以后?!?p>  “為什么?”

  “一個記憶換一份回憶?!?p>  “可我想要一個完整的,我再給它一個記憶,還可以嗎?”

  “不,只有一次機(jī)會?!?p>  “好吧?!?p>  萬鄔泄氣,既是前世的記憶,為何沒有了她?那個男子,是誰。

  萬鄔拿過毛筆,在帛上寫:歲月無擾。踮起腳尖,差一點……差一點……由于樹梢太高,她顯得有些吃力。忽而,一雙纖長白凈的手指勾住那帛,又有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他把帛掛在了樹梢。萬鄔聞到了一陣怡人的檀香,只覺得心砰砰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轉(zhuǎn)過頭去,他們鼻息以對,她柔目無處恣放。

  南宮攥在手里的帛映入萬鄔眼簾:‘天地渺茫,萬物微若芥塵?!吹某隽松瘛?p>  剎那,許芊舫不知什么時候換了身“紫羅九步幻仙裙”步履曳姿來到他們面前。

  她半抿唇,道:“大師兄,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根玉笛,晶瑩剔透,紋路清晰。價值不菲。又看向那勾著萬鄔腰身的手指,嘖嘖了兩聲。萬鄔臉皮子薄,泛起了緋紅色。虧得這夜色深,看不實在。她抽開南宮的手,走朝了前面。南宮面色毫無任何起伏。

  “一會兒。”南宮淡淡道。

  許芊舫轉(zhuǎn)而望著萬鄔,道:“喜歡畫橋會嗎?”

  “嗯。”萬鄔淡淡一笑。而這時朝畫橋看過去時,有人放起了孔明燈。如果說蜀川已經(jīng)位于最高峰,那誅仙臺可能已經(jīng)直插云霄。那孔明燈只會向下掉,而下面則是深不見底的弱水河畔。

  萬鄔略帶驚奇??酌鳠粝蛳聣嬋r,象征著美好的墮落,可還是會有人執(zhí)著追求。父皇曾告訴萬鄔,蜀川的弟子每五年才能夠回家一趟,對他們來說,與家人見上一面艱若登上九霄云外天。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可以消磨。

  夜色已過大半,萬鄔漸漸有了疲意。許芊舫自道不愿從高空直下,便提了個意見從階梯下去。萬鄔沒什么本領(lǐng),自然不拒絕。南宮跟在她們后面。階梯繞著整個山峰回旋,坡度不大,下去倒也不打緊。整過過程中,許芊舫與南宮都失言,萬鄔不明白,很奇怪。

  就這樣一直捱到了奐門,與許芊舫送別后。南宮仍舊沉默不語,他把頭微微仰起,她又對上了他深邃的眸。萬鄔一陣寒意。

  “進(jìn)去吧,只能送你到這了。”

  “謝謝師兄。”

  她莞爾一笑,低頭轉(zhuǎn)身。其實,她最想看的無非就是南宮每次她轉(zhuǎn)身后的容情。會不會有起伏?但萬鄔馬上斷了這個念頭。

  李曲淮坐在桂花樹下晾月光。月光狡黠,樹蔭擋去了大半部分。萬鄔想起那檀木桌上的愁,快步移到了自己的小閣樓間,不擾他的清凈。

  從閣樓的窗柩望去,李曲淮仍呆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他拿起淺栗色的彩釉杯獨自斟酒。沉閉上雙眼,一副悲苦伶仃狀。后搖搖晃晃的向?qū)嬮w走去。他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直來直往。在這熱鬧的日子里獨有一份自己的一份傷悲。

  萬鄔沉思著看向夜空:‘這蜀川的夜空會不會與駿都的不同?’

  玄空沉寂,幾點星子緩緩移動,妝點了整個空。她想駿都了,那個她最留念的地方。又恨自己不識時務(wù),來到駿都這些天也沒學(xué)到什么本領(lǐng)。如果父皇在天看得到,怕是要失望了。

  萬鄔嘆息。

  萬鄔按照歷在院子里練箭,李曲淮在院子里斟茶。

  “看準(zhǔn)靶心?!彼厥帜笠欢鋴赡刍ㄈ?,細(xì)細(xì)品聞,漫不經(jīng)心。

  萬鄔瞇著雙眼,就那么一瞬,箭正中靶心。李曲淮瞟了一眼,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萬鄔還是頭一次練了那么半日,也不知道李曲淮用意何在。她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他還在仔細(xì)觀察著那朵花,不過倒也欣慰。不似前幾日那么愁眉,多了幾分平靜。

  他忽然啟唇,眉梢跟著微動,你可知來蜀川幾日了?

  “……三十有八?!?p>  “是時候了?!?p>  “做甚?”

  李曲淮抬眸,遞給了她一杯清茶。頓了頓,你的第一次考驗,如果我沒記錯,即是明日。

  萬鄔接過茶,手抖了一陣,茶水傾倒出了一滴。“考驗?莫是開篇考詩賦?”

  “不。是去幻鏡里找樣寶物。而那樣寶物,會是你最后的武器?!彼眠^旁邊的巾布,揩去水漬。

  萬鄔沉默,父皇從未跟他講過這幻鏡。既然叫做“幻鏡”,那么里面的東西一定都是虛無的,只要心神一定,那么什么都可以無所畏懼。

  萬鄔頷首。

  “幻鏡里會有危險,把你的玉佩給我。”他伸過手去,萬鄔后退,道:“怎么,你認(rèn)定我回不來,就把我玉佩奪去?我還偏不給?!?p>  李曲淮捂嘴一笑:“我親自教的,又怎會輕易言棄。放心,我絕對是為你好?!比f鄔把玉佩遞給他,望了他好半天。他玉指修長,卻強(qiáng)悍有力。與草木長期接觸,連手一揮一動間都有了靈性。

  “好了?!崩钋蠢^萬鄔的手,擱在了她的手心。萬鄔握著玉壁,一陣溫?zé)岣袀鏖_來。

  祠修堂。

  蜀川弟子每日必來祠堂,這里是世代師輩們修行的地方,靈氣彌漫。傳說夷息王母曾經(jīng)便是在這里修成仙的。

  焚香從瑞腦里裊裊升起,堂內(nèi)是一位位功德高上的祖師雕像,燭光映著金壁。金綢羅緞懸空而掛,瓔珞成珠細(xì)線垂揚。清一色的金。這讓萬鄔想起了皇宮的祠堂,若顏色是華麗的緋紅,那便更加神似。一種莊嚴(yán)感從心底升起,萬鄔微垂首。

  這時,弟子們一陣躁動。萬鄔抬頭,便看到祠堂外走來了一華服女子。風(fēng)姿搖曳,那白凈的臉上多了幾分嫵媚。遠(yuǎn)山黛眉長,細(xì)柳腰肢裊。微風(fēng)拂過,眉貼分明,云眉舒展。此人不凡,弟子們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萬鄔卻絲毫不動,擋在了她面前。女子抬眸與萬鄔對視,萬鄔比她生生高過半頭余,需要俯視。這華服襯得她端莊大氣,讓人甘拜下風(fēng)。

  萬鄔如今算是曉得言書雅了。

  同時,言還是頭一次在這蜀川看過如此傲氣的女子。而萬鄔的模樣,她好似見過那般,雖驚覺于世,卻習(xí)以為常。

  萬鄔看到她的目光英氣逼人,甚至有那么幾分不屑。而萬鄔畢竟自小在宮中長大,要論眼神目光之說,還是皇祖母的最令人顫抖。

  她們對視,不語。

  許芊舫不知什么時候從人群中竄出,拉過萬鄔。連說:“言師姐,這是新來弟子。莫怪?!?p>  言書雅目光隨即變得溫和,莞爾一笑。紗袖揮朝一邊,示意她們離開。許芊舫朝萬鄔做了個眼神,拉她回到人群中。剛剛的躁動隨即停止,言書雅位于人群最前處,叫來了兩個女弟子,呈上了一堆木劍。

  “這,就是你們今日進(jìn)入玄鏡的備物?!毖詴乓粨]衣袖,劍穩(wěn)當(dāng)?shù)穆湓诿總€人的手里?!皶r辰到后,會有門眼出現(xiàn)在每個人的面前?!彼D了頓,撫摸著手腕上的珠子,道:“如果你們有誰陷入困境了,沒人能夠救你們。能救你們的,只有自己?!闭f罷,她從一個匣子里打開了一面銅鏡,鏡面延展為一個門庭。弟子們似魚一樣貫入。萬鄔在鏡前躊躇了一陣子,感到背后一個巨大的力量推她,沒看清楚是誰就被吸了進(jìn)去。

  “咳……”萬鄔感覺胸腔一陣空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掉入比高約三四寸的灌木里,一股腐臭糜爛味嗆鼻而來。她緩緩起身,用木劍挑開樹叢。感覺腹部一陣絞疼感傳來,禁不住跪倒在地。一看,劃開了一道口子。定是剛剛磕到了利物。

  余痛過后,她艱難的爬起來,面前更深的叢林。頭頂處傳來一陣鳥的揮翅聲,萬鄔頭皮發(fā)麻。索性,抬頭什么也沒有。沿著那被先人踩出的道路,她想盡快找尋器物所在,離開這個鬼地方。萬鄔走了很久,卻總是回到剛剛留了幾號的地方。終于明白,這個地方,根本不會有盡頭。她的額頭冒出了汗,腹部,已經(jīng)冒出了鮮血。她越是走就越是疼,為了緩解,選擇一顆較大的樹蔭坐下。

  一切都在寂靜中,這寂靜中又帶著危險的氣息。

  “沙沙……沙沙……”背后的灌木叢里傳來一陣窸窣聲。她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無比的豺狼。豺狼張開了血盆大口,朝她低吼,它前肢微曲,舌苔不安分的塌出,一副貪婪樣。豺狼一般為群體出動,如今只有一只,是落伍者。萬鄔站起來,豺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了在她的身上。發(fā)著惡臭的舌苔在萬鄔臉上舔來舔去,它完全把萬鄔當(dāng)做了食物!

  “嘶!”她聽到衣服被爪撕破,肉被劃開,疼痛隨即展開。萬鄔咬著牙齒,用盡全身的力氣用兩只手分朝左右掰彎狼口,側(cè)翻在地。她拿過木劍,毫不猶豫的戳入狼腹,鮮血濺射在她的臉上,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那舌苔還暴露在外面,萬鄔割下它,踩在皮靴子底部。豺狼就這樣死去,面目扭曲猙獰。

  萬鄔一撫被豺狼抓開的傷痕,有些可怖。這里不是好地方,血腥味太重,會惹來更多的野獸。萬鄔拖著身子快步朝前?;仡^看時,一群黑壓壓不知名的鳥獸已經(jīng)圍起了豺狼。

  傷痕在撕扯中痛的人失去了感覺,她強(qiáng)忍著。前方有一處河流,萬鄔決定先清洗傷口。這里是深山,水若冰似的寒,透入傷口,更加入骨。她捱著水的涼,痛的刺骨,生生洗完了傷口。汩汩的泉水呈現(xiàn)血紅色,奔流而下。她沒走幾步,樹上不知什么時候爬下了一條條顏色各異的蛇,這場景看起來很瘆人。

  離她近的早爬到了腳踝處,正露出獠牙欲咬,被萬鄔用木劍砍掉了頭。一只,兩只,三只,四只……二十。萬鄔感覺自己的手沒了直覺,但她不能停下,停下只能死。她還不想死。

  萬鄔背后一涼,一只毒蛇已經(jīng)爬上了脖頸。她不敢動,因為這一動,她就必死無疑了。這是什么樣的世道?五年前瞞著皇兄伐敵軍也不過如此。

  “嘶嘶……”毒蛇面朝她扭曲著身子,歪在肩膀上。萬鄔瞪大了眼睛,蛇張大了口,咬下去,置于死地不復(fù)生。萬鄔做好了死的準(zhǔn)備。再睜開眼時,毒蛇已經(jīng)被什么打到了地上。

  誰?周圍空無一人。

  其他的毒蛇似是感受到了不良?xì)庀?,一哄而散。萬鄔握不住木劍,兩腿一軟,趴倒在地。

  她手指勾緊,想要爬起來。她是萬鄔郡主,決不能因為這么些小傷而倒下。她的頭腦一陣暈眩,額眉間的彼岸花紅的妖冶,仿佛滴血那般。萬鄔雖然深受重傷,卻還沒有神志不清。她看到一棵蒼井的樹干上,坐著一個紅衣女子。萬鄔第一個念頭:絕不是蜀川的。

  那女子綰了兩縷發(fā)鬢在后腦勺處,頭插步搖簪花。青絲隨意散開。她穿著隨意,只雙層的紅色麻紗,微微露出滑嫩肩膀,顯得風(fēng)情萬種。樹上是她淺淺一笑。明明還在樹樁蕩著的,忽而來到了面前。她趴在地上,看著奄奄一息的萬鄔。

  萬鄔看到她的眼睛丹鳳,呈碧紅色,隱隱泛著噬人的光。凈白的臉上,像鑲嵌了兩顆紅寶石。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只山鬼。

  萬鄔再無任何力氣去對抗,既然天要亡她,又有何懼怕?她一副垂死狀,直挺挺的趴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山鬼。山鬼伸出如蔥白一樣的手指,撫在了她的額上,是溫?zé)岣小2恢醯?,山鬼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眶?nèi)竟有晶瑩的淚。她扯過一旁的樹葉,接住了淚水,用指腹在葉子的皮面反復(fù)揉著,直到淚水蒸干。山鬼扶起萬鄔靠在她身上,輕輕撥開萬鄔的嘴,給她服了下去。這葉子,有些甘甜。

  沒過一會兒,萬鄔感覺到身上竟有了力氣。剛剛還在淌著血的傷口愈合了,動彈不得的身子可以起來了。山鬼在救她?萬鄔不明白。

  山鬼見萬鄔可以動了,剛剛還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萬鄔頭一次見山鬼,心中難免好奇?!澳恪恪沁@里的山鬼?”

  “我叫般若,不是山鬼。”般若揉了揉額頭,一陣疲感遍襲全身。

  萬鄔更加興奮了,沒想到她還會說話。萬鄔靠近她,看著她的眼睛。“你剛剛是在救我?”般若的眼眸褪去了紅色,現(xiàn)在是很妖異的碧色。萬鄔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之事,等哪天萬鄔回駿都,讓皇兄也開開眼界。

  “嗯?!卑闳襞S持清醒,卻還是無力的靠在了萬鄔的肩部。“我現(xiàn)在很累,我需要休息?!?p>  “???”萬鄔扶過般若,感覺她沉沉的。再看時,她變成了一顆紅色的琉璃珠子狀。萬鄔拾起,用手帕裹著小心翼翼的裝進(jìn)了衣襟。這時,旁邊的草叢間一樣?xùn)|西在發(fā)光,萬鄔被吸引了過去,是一個華美的匣子。打開后,一陣檀香散發(fā)出來,上面有一張做賀禮的帛紙:三千。橫擱著的是一把剔透輕盈的弓,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特別。當(dāng)拿起細(xì)看時,上面刻著祥瑞的鳳凰、吐珠的龍。手柄處鑲嵌著水晶,還散著寒氣。萬鄔用手勾住弦,“嗖”的一聲,冰箭射到了那斜面的樹上。巨樹頃刻倒地。

  萬鄔一驚這弓竟然不需要上箭,覺得實在是一大寶貝,緊緊的攥在手里。

  這時,林子里隔空傳來嬌滴人聲:“時辰到,弟子們閉眼可即刻回蜀川?!?p>  萬鄔閉上雙眼,迫切的等待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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