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夠了，卡特里娜有些懶散的趴在了圓桌上，一手撐著頭，側臉看向凱森，：“那么......你要拜訪的舅舅是格里菲斯先生？”
雖然布里莎有好幾位退役的軍官，但既是海軍，年齡又能夠給凱森當舅舅的，也就只有格里菲斯先生一位了。
凱森也趴在桌子上，和卡特里娜一樣采用單手撐臉的姿勢，蜷曲的劉海遮住了眉毛，只能看到因為笑出淚花而格外水潤的眼睛。他聽了卡特里娜的問題，懶洋洋的回答：“是啊——格里菲斯家有做海軍的傳統(tǒng)?！?p> 卡特里娜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纖細白皙的手指在臉上輕輕掃過，握成拳托住下巴，慢吞吞的說：“話說回來......格里菲斯先生也是奧莉的舅舅吧，她竟然不提醒我上門去拜會?！?p> 凱森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笑，耳邊的黑發(fā)隨著震動滑了下來，他用半嘲笑半感嘆的語氣說：“奧莉薇婭嘛，我猜她恨不得沒有除我之外的親戚呢?！?p> “她既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柔弱的姑娘看待，也不接受別人就把她當通常的男人看待?？墒浅四Х◣?，還有什么人能知道如何對待一位強大的女士呢？”
“是啊?！笨ㄌ乩锬饶抗夥趴?，愣愣的回答。
奧莉薇婭就是那種會穿著漂亮裙子走進大廳，讓所有懷疑她的人看個厲害的姑娘。她不會拒絕穿男裝，可能是因為漂亮，可能是為了有趣，甚至是為了證明自己和男人有一樣的能力。但她穿男裝絕對不會是為了讓別人把她當男人看待。
這樣保守的時代，與這樣大膽的姑娘，格格不入。
一時間，趴在桌子上的兩個魔法師誰都沒有說話，會客室里安靜極了。
他們靜靜的趴在圓桌兩端，兩雙藍色的眼睛相對而望，像是在看著彼此的靈魂，又像在望著無盡的遠方。同樣蒼白的肌膚襯著同樣烏黑的頭發(fā)，身軀裹在寬大的藍袍之中，眉眼都清秀柔和，仿佛一對看不出性別的雙生子。
一直在圍觀的艾米莉覺得浪漫極了。她從未經歷過這種懶散的、無禮的、又慢悠悠的談話。雖然以她以往十六年的經歷來看十分的不可思議，但氣氛卻悠閑而愜意，比麗貝卡不生氣的時候他們全家坐在午后的花園里曬太陽還要舒適。
于是，笨拙的菜蛋魔法學徒嘗試著像兩位正式魔法師一樣慵懶的趴在桌子上，可是她的裙子對這種行為來說是極大的掣肘。它從設計出來開始就只顧保證淑女們體態(tài)優(yōu)雅，完全置機能性于不顧，因此，可憐的艾米莉在嘗試這個動作的時候，雙臂被衣袖緊緊卡在了半空，讓她發(fā)出了一聲難受的喊叫。
卡特里娜從靜謐的感受里脫離了出來，正看見艾米莉放下雙手，抱著雙肩。
“我什么時候能穿袍子呢？”艾米莉萬般怨念的看著兩位輕輕松松就能改變姿勢的魔法師，第一次從衣服上感受到了什么是不自由，“老師，既然我已經是你真正的學徒了，我什么時候才能穿袍子呢？”
“當然是在你第一次施展魔法之后?！笨ㄌ乩锬炔患偎妓鞯恼f。
伊文斯公學的傳統(tǒng)如此，能夠施展魔法師一個魔法師最為明顯，也是不可偽裝的特征。因此，雖然有魔力就算正式入門的魔法學徒，但還是要等到能夠施展出第一個魔法之后才能穿上長袍。
“啊......”艾米莉失望極了，聲音拉的老長。之前卡特里娜就告訴過她，伊文斯公學的學生平均要經過七個月左右的學習才能施展第一個戲法。
卡特里娜忍不住揉了揉菜蛋學生的腦袋，把她蓬松柔軟的褐色頭發(fā)弄成了一團稻草。
凱森倒是笑著安慰小姑娘：“你的天賦很好，而且理解能力比小孩子強，也許三個月就夠了。”
可是那團稻草還是沒精打采的低垂著，三個月，對于一個入門不到兩星期的新手來說，實在漫長。
卡特里娜望著學生被自己完全敗壞掉的頭發(fā)，靈機一動，心生一計，笑瞇瞇地說：“我倒是有個辦法讓你穿一次，但是要付出的代價可不小?！?p> “誒？”艾米莉抬起頭，眼睛亮了起來。
“你身上這條裙子，”卡特里娜打量著學生身上這條又華麗又漂亮的連衣裙，估計著它的價值。雖然能看出來價值不菲，但她還是不知道這個和自己的魔法師長袍哪個更貴一些。
差價太大的話，大不了花錢補......她思索著，對艾米麗說：“你要是有膽量把這條裙子弄破，我就有理由借你衣服穿了。你還能光明正大的穿回家?！?p> 艾米莉想了想，眼光在卡特里娜和凱森之間逡巡了一圈，問：“能借給我男裝穿嗎？”
“這個還不行，”卡特里娜搖搖頭，拒絕了這個設想。
穿上卡特里娜的袍子還算情有可原，但要是穿上男裝，那就是離經叛道了。
小姑娘有點失望的嘟著嘴，陷進沙發(fā)里，仿佛在思考人生。
不過卡特里娜又有了新想法，她對凱森非常禮貌的一笑：“你的繪畫水平怎么樣？”
伊文斯公學是有繪畫課的，雖然學生的水平良莠不齊，但好歹能畫幾下。
“還可以，但是比起油畫，我更擅長畫素描。”
“素描也行?！笨ㄌ乩锬日f，“我去換上男裝，你用素面畫下來，然后送給奧莉薇婭。”
雖然奧莉薇婭的性別意識要比她明顯的多，但很顯然，那是除了她自己之外最最可能穿上男裝并且當成日常穿著的女性了。
雖然她覺得“移風易俗從裙子的長度開始”完全是無稽之談，但潮流的力量還是很容易明白的。而且，沒有誰比奧莉薇婭更適合做這個引領風潮的偶像了。她出身高貴，很能吸引與她同一階層、低一階層的叛逆男女。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個魔法師的話，卡特里娜估計，大概“愛德華斯伯爵的叛逆女兒”早就該成為奧爾頓叛逆少女的標桿與首領了。
而現在，奧莉薇婭搬出了父母的住所，和家里的另一個標準“敗家逆子”住在一起。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她也是奧爾頓的一道重要風向標了。
如果奧莉薇婭真的穿了男裝并且讓叛逆少女們看到了，就沖著她的顏值，卡特里娜就敢保證男裝麗人會成為奧爾頓的街頭新景。
卡特里娜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她期待的看向凱森，眼神猶如期待被投喂的貓。
凱森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穿男裝了？通常意義上的？”
“很突然嗎？”卡特里娜反問。
“不，只是想起來，我好像已經很久沒穿過通常的男裝了。”凱森誠實的回答。
卡特里娜“嘿嘿”笑了一聲：“或許等畫完，我可以把衣服借你穿穿？”
反正凱森跟她差不多高，說不定還是能穿上的？
腦內幻想了一把奧莉薇婭穿男裝的畫面，卡特里娜吩咐貝蒂去找勞頓米爾太太要一套畫具，自己拎著艾米莉回臥室換衣服。
她換男裝，艾米莉換她的袍子。
當然，此時的卡特里娜還不知道，自己當著艾米莉的面換男裝，十五分鐘內畫風從“雌雄莫辨的水澤仙女”轉換到“歡樂場上的風流美少年”，會對自己剛進入魔法世界的學生造成多大的審美觀影響。
至少現在，艾米莉已經開始覺得，女魔法師要有男子氣概才好了......
......
艾米莉走進家門的時候，著實把家人和仆役都嚇了好大一跳：她穿著一件水藍色的長袍回來的，衣擺沒有小姐們的裙子那樣長，所以露出了纖細的腳踝和潔白的襪子。
當她推開門走進起居室的時候，大伙先是全部安靜了一下，然后由麗貝卡小姐發(fā)出了第一聲尖叫。
“偉大的天父??！你現在像個什么樣子！”
“這是德列斯特小姐借給我的！”艾米莉從來都不怕姐姐，“我的裙子在花園里掛壞了不能穿，德列斯特小姐才好心把自己的衣服借給我的！”
一聽到小女兒的裙子掛壞了，韋伯太太連忙走到她身邊，查看她身上有沒有劃傷或者擦傷。艾米莉也順勢就靠在母親身上，帶著撒嬌似的口吻說：“發(fā)髻也給樹枝掛到了，德列斯特小姐親自幫我梳的頭發(fā)。”
說完她還故意看了麗貝卡一眼：“......按照奧爾頓一位伯爵小姐的喜好?！?p> 單純的小姑娘根本沒有想到她心目中優(yōu)雅又睿智的老師完全是在忽悠她，卡特里娜為她梳這樣的發(fā)髻純是因為自己覺得好看。
不過卡特里娜倒是半點心虛都沒有，她敢保證，奧莉薇婭絕對不會拒絕這個發(fā)型。
這更加成功的激怒了麗貝卡：“那你也不能穿這身衣服！要是牧師看到了該怎么說！完了！你可真是個壞女孩！”
“那你要我穿女仆的衣服嗎？”艾米莉非常光棍的反問。
麗貝卡激動的站了起來，肩膀緊繃，和妹妹針鋒相對的互相看著，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只是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憤憤的坐回了椅子上。
勝利者艾米莉又往母親懷里靠了靠，幻想著自己如果三個月后能正式的穿上魔法袍，向家人宣布自己獲得了怎樣的權利時，一直欺負她的麗貝卡該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