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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虛英豪傳

第五十六章《宰相呂端》

御虛英豪傳 昭煥 2999 2018-08-16 08:05:15

  那三司副使林特狠著雙目言罷,身旁三十五歲的知制誥王欽若又怒道:“宰相大人!這叛逆楊為源在我大宋押運十多年朝廷物資,不知道貪墨多少國帑,又不知為契丹胡虜送去多少大宋脂膏。正所謂餓狼守庖廚,餓虎牧牢豚,實在可惡至極!我大宋江山,早晚敗喪在這些叛佞蛀蟲之手,還請宰相速速秉明官家,不徹查此案,天下人憤怒難平?!?p>  看宰相大人半天不言語,一旁的戶部判官丁謂斜眼笑道:“楊為源通敵?我怎么不相信呢,怎么可能?他一個小小的轉(zhuǎn)運副使,就敢干通敵賣國之事,不可能……”

  “對呀!怎么可能呢!”

  參知政事張洎急得白眉蹙成一團,攥著半白胡須驚疑道:“楊為源乃是寇公提拔,怎么可能通敵叛國?我不相信他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p>  近前一俯身他就請道:“還請宰相大人徹查此事。”

  丁謂聽了兩目一轉(zhuǎn),斜眼又正,正眼又斜,笑得咬牙忍著。

  林特和王欽若相視一眼就挺直了腰桿。理了理云錦紫服的圓領(lǐng)口,握了握腰間玉帶,挺起胸膛他只朝微笑的呂端望去,心思道:“這個只知道修書的笨蛋副相,簡直說話不經(jīng)大腦,呂端,我看你今天怎么保他寇準!寇老西,我看你死到臨頭,都是被這些蠢下屬害的,官家剛把你攆滾蛋,現(xiàn)在要是知道你通敵賣國,哼哼……”

  合手如柱的參知政事李昌齡,這才抬眉看眼呂端。

  但見他修長的身姿坐于中堂,如蒼松一般紋絲不動。汴錦紫服,罩得是肩挑社稷之英軀,長翅幞頭,頂?shù)檬侵遣厍ぶ疾?。兩目威嚴露仁慈,雙頰嶙峋守清色。

  卻看得李昌齡輕嘆口氣,心思著,“官家說你‘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哼,我倒想看看你這個蒼髯老翁,今個怎么個大事不糊涂……”

  林特瞥一眼知制誥王欽若,王欽若就從袖子里捏住奏本,沖著中堂大聲怨道:“啟稟宰相大人!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事不宜遲,當(dāng)斷則斷,屬下已擬好參本,還請宰相盡快奏明官家,不然賊人逃脫,實在是我朝社稷之大禍害!另外,下官奏請嘉獎轉(zhuǎn)運使張方錦,為保護朝廷物資而挺身赴義,實乃為官楷模!”

  言罷,瞇著眼輕聲道:“宰相貴為國政之首,卻要將那叛逆楊為源的尸首藏匿起來,難道要置我大宋江山于不顧嗎?”

  “呵呵……”

  呂端終于發(fā)出聲音,卻捋了捋皓白的胡須,朝堂下眾人一個個瞅了瞅,忽的變臉一拍桌子,“來人吶!”

  一聲喝令,嚇得眾人全都一哆嗦,王欽若嚇紅了臉,甩出袖子就憋住怒氣,看他要干什么。

  林特聳起肩膀繼而一松,卻看著那才三十歲的丁謂縮成了猴形,氣得苦笑道:“宰相大人,要,要干嘛?”

  看那李昌齡瞪著眼睛朝自己瞅來,呂端忽的轉(zhuǎn)笑,柔聲道:“上茶?!?p>  一句“上茶”,聽得眾人瞠目不語,卻都輕甩袖子不屑一顧。

  “大人,下官正說大事,您……”

  呂端抬手就止住林特,“莫急!殺人,也不急在這一時?!闭f罷就吩咐道:“給剛才說過話的人,每人一杯?!?p>  那副相李昌齡剛碰到銀杯,忽的停住了,心思自己剛才一句話也沒說,擰頭就背著袖子,“我不渴!”

  呂端也悠悠地飲了一口,閉著眼睛一時回味著,繼而笑道:“這是官家今早賜的龍鳳茶,建寧軍節(jié)度使剛剛運送過來,龍騰鳳翔,果真精美無比,天下無雙。這建州榷山場,乃我朝‘六務(wù)十三場’之一,所產(chǎn)茶葉利潤每年可入庫數(shù)十萬貫,不得了!諸位,這茶味道如何?”

  置杯望去,冷目清眸,端的是大宋宰相之威嚴;

  正聲轉(zhuǎn)盼,襟懷磊落,確乎是帝國柱石之風(fēng)范。

  王欽若跟林特都撇了撇嘴,暗氣道:“難道宰相要跟下官們議論這破……議論茶葉嗎?大人!”

  呂端又按下來,看得李昌齡合掌就耷拉著腦袋,心思,“糊涂老東西,裝瘋賣傻……”

  抬起頭就看著那矍鑠雙目望過來又道:“都飲完它,消消你們的怒氣,天物圣品,不可浪費?!?p>  眾人無奈,只好答個“是”字,有的慢品,有的竟一飲而盡。

  “好茶,湯色如玉似金?!?p>  副相張洎喝得滿口余香,剛要說話,就聽呂端笑道:“丁大才子,乃是茶中高手,你給咱們介紹介紹這建州茶唄?!?p>  丁謂一聽,斜眼即正,剛說出個“好”字就被王欽若蔑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傻笑道:“宰相大人,真會說笑,下官哪懂什么茶啊,不懂不懂……”

  丁謂少年成名,自幼愛茶,對龍鳳團茶深有研究,國朝之內(nèi),講茶者有他在不言茶。三天兩頭就往北苑跑,他恨不得把家搬進去。

  “宰相大人,我等已喝完,請大人快快如山執(zhí)法!”

  王欽若瞅眼林特,低眉又逼道,再一抬眼,那高瘦的花甲老翁看得他不得不俯身施禮,“大人?!?p>  呂端已走下堂站在他跟前,“老夫雖不知茶,但也聽說,茶貴清正,非光明者不能識其真性情,茶貴醇厚,非忠良者不能曉其真本色,各位也曾茶園里行走,茶道上經(jīng)行,可不知乎!可又踐行了多少!’”

  言罷,他即端望著墻上皇帝贈的其中一幅墨寶。

  “‘勿忘讀書,開卷有益,盛衰興替,鑒必光明。’”

  呂端讀罷一俯身,眾人不管如何站立,盡皆轉(zhuǎn)身拜去,“陛下圣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年不過十八,王學(xué)士就寫出了《平晉賦論》,官家覽罷就給朝臣一起賞閱,淳化三年,甲科及第?!?p>  “宰相,這……何出此言?”

  “真是好才華!”

  呂端豎個拇指也不理他,抬步就走近了林特,“林神童!十歲就被南唐國主李璟授予蘭臺校書郎一職,何等才?。 ?p>  林特低頭苦笑,施個拱手禮,“宰相言重了?!?p>  “丁判官,淳化三年甲科進士第四名!王元之說你韓柳之后,兩百年始有此人?!?p>  呂端盯著他斜眼又正,看得他一屈身,“不敢不敢,讓宰相笑話了。”

  “不不不!”

  呂端抬袖又蓋得他縮著猴身,“不是笑話……這滿朝文武,誰人不知你丁天才是我大宋文壇妙手,翰林院哪個學(xué)士能比得了你????”

  “羞愧羞愧,下官惶恐,一時汗不敢出?!?p>  說罷呂端就長笑一聲,“哈哈……汗不敢出!官家詔修《太平廣記》,想必你都能背下來了吧?”

  丁謂一俯身,平如木板面,“陛下圣明?!?p>  “你無恥!”

  呂端一個回指嚇得他縮成猴形撲通一聲跪下來,“大人,我……我怎么了?”

  “別人污蔑寇平仲也就罷了,你是怎么來到東京,又是如何進入這大宋廟堂的?你跟大家說說,誰領(lǐng)的你!你敢說嗎?你好意思說嘛!無恥!”

  丁謂愣道:“我,我沒污蔑他啊……”

  看著呂端那威嚴冷峻的眼神,丁謂磕頭就再不敢抬起,憋得王欽若火臉中燒,“宰相何必如此!他是受到寇,寇準的提拔,可丁是丁,卯是卯,他能為大義而不避小恩,那是君子之品!”

  “君子之品?”

  呂端一聲嗤問,又走近他,“你說他君子之品?哦,你認為這是君子之品,來人吶!”

  又一聲呵命,聽得李昌齡一抖擻,心思,“老東西,不會又喝茶吧?”

  “把張方錦給我拎上來!”

  “這……”

  林特腦子轟鳴大亂,心思,“都把他藏到鄉(xiāng)下了,怎么還能……不可能!”

  可一轉(zhuǎn)身就看到那面白如玉而今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張方錦。,已經(jīng)癱了一般。

  “壞事!”

  王欽若剛說罷呂端又命一聲,“來人吶!將那京東東路轉(zhuǎn)運副使楊為源抬進來。”

  眾人看去,那楊為源竟被抬了進來,卻雙目炯炯,竟是一個大活人。

  “把張方錦在京城和青州的宅契、店契,成都的地契、江寧的絲綢賬冊,廣州市舶司的公憑,還有建州的茶券交引,都給我拿進來給各位過目。”

  一聽“建州的茶券”,李昌齡才知道為什么呂端要請大家喝茶了,原來另有深意。

  “完了完了,張方錦,你個笨蛋,你把大家可害苦了!老子只能忍痛割愛了……”

  林特看完一人一手的貪贓證據(jù),跟王欽若交流幾眼,便按照事先策劃好的后路行事。

  林特就瞪著張方錦怒道:“大人!此中必有蹊蹺!下官一定徹查到底,該法辦的決不輕饒,下官一定也奏明官家,將張方錦這個禍國殃民的敗類清除大宋,還,還朝堂一個公道!”

  “哈哈哈……”

  呂端笑著一個個看罷,危坐中堂捋胡訓(xùn)道:“你們?nèi)唬膫€不是才華橫溢,豐贍學(xué)士;哪個不是少年成名,春風(fēng)得意??蓜倓偧t口白牙贊譽這個‘為官楷?!?,現(xiàn)在又口口聲聲說要法辦這個貪墨巨賊,好快的心思,你們的才華,都用到這個份上,老夫也只能順著你們的意思來,此等毒瘤不除,不足以解天下之恨!可你們又如何解釋你們之前的那些蠅營狗茍,巧取豪奪!哼!如今官家壽寧節(jié)將至,太子殿下署理開封府又無暇它顧,你們竟趁如此關(guān)節(jié),興風(fēng)作浪,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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