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和魯布杰的尸體還吊在花恒道上的十字架上,已經(jīng)面目全非,干癟的尸體上,成千上萬只黑頭飛蟲爬滿他們的肉身,肌肉組織被啃噬得所剩無幾。
那天,魯布文被金甲蟲救走,他被裹在它噴出的蟲蛹之中,動彈不得。金甲蟲馱著他一路向西方飛去。也不知飛了多久,魯布文感覺饑渴難耐,正掙扎之時,卻見那層半透明的金色蟲蛹的表層內(nèi),忽然有一些綠色的液體流動起來。那些液體順著蟲蛹表層內(nèi)的管道流動著,猶如萬道綠色的血液流動在布滿整個蟲蛹縱橫交錯的血管里,讓金色的蟲蛹完全變成了綠色。
當(dāng)整個蟲蛹全變綠時,蟲蛹靠近魯布文嘴巴的位置忽然冒出一根肉質(zhì)管道來,那根管道慢慢地靠近魯布文的嘴巴,插進(jìn)了他的嘴里。
魯布文瞬間感覺惡心無比,掙扎了一陣,想要甩開嘴里那根管道,卻忽然感覺那根管道的頂端好像伸出數(shù)不清的小吸盤,吸在了他的嘴唇內(nèi)部,讓他無法掙脫掉那根管道。他又一口咬下去,那根管道卻是彈性十足,根本就咬不斷。
掙扎一陣,忽然一股滿足感襲來,猶如身體內(nèi)被注入了世間全部美好的東西一般。魯布文不再抗拒,甚至貪婪地吮吸著管道里冒出來的那些綠色液體。吮吸一陣,綠色的蟲蛹重新變?yōu)榻鹕?,魯布文饑渴感消失殆盡,不覺困倦無比,睡了過去。
“咚!”一陣震動,也不知睡了多久,金甲蟲著地的巨大動靜驚醒了他。他睜開眼睛,看著那層金色的蟲蛹從腳下開始,慢慢地消失不見。他整個身體都露在了外面,他揉揉惺忪的雙眼,只見自己正站在海邊的沙灘上,冰冷的海水沖刷著他的腳踝。
他走上海灘,金甲蟲呆呆地看了他一陣,拍拍翅膀,飛上了天穹之上。
初秋時分,天上卻已然飄起鵝毛大雪,寒風(fēng)凜冽。地上的百草耷拉著莖干,花朵已全枯萎。長著長長的針狀葉的樹上堆積了一層薄雪。
魯布文哆嗦著身體,搓著臂膀,哈著裊裊白氣,沖天上喊道:“你去哪?別跑啊!”
金甲蟲回過頭來,吐出一條長長的金色絲帶,裹在他的身上,飛至遙遠(yuǎn)的天際,消失不見。
那條絲帶快速纏上他的身體,纏成一襲金色的長袍,裹住了他除腦袋外的身體其它部位,陣陣暖氣散發(fā)出來,感覺舒服至極!
他踩著地上的積雪,攀著樹枝,趟過幾里長的山壑,爬上附近最高的一座小山。四處望去,只見自己在一座小島之上,四面環(huán)海。小島的那頭,有一座相對較高的山巒,山巒腳下,隱約能看見一排兩層高的黑色房屋,房屋頂?shù)耐呱w了一層雪,看不清楚是什么顏色。
魯布文朝著那排黑色的房屋處走去,山路崎嶇,地下又有些積雪,一步一滑。
他走到房屋跟前,看清了這排房屋。房屋一共五棟,中間一棟稍大,左右兩側(cè)各兩棟房屋,相對要小一些,墻壁均是用黑色的大理石砌成。
那棟最大的黑色房屋裝著一扇同樣是黑色的大門,大門口,站著兩名身著黑袍,頭裹黑巾的中年女子,身材都略顯臃腫,一個面色蒼白,一個面色湛藍(lán),均沒有眉毛和睫毛。
魯布文正想沖上去打個招呼,卻見那兩名修女模樣的女子猛地一驚,“金甲圣人!金甲圣人……”她們吵嚷著沖進(jìn)那道黑色的大門,留下一臉疑惑的魯布文。
而后,四名身著同樣服飾、同樣沒有眉毛,也沒有胡須的男子沖出門外,與那兩名女子不同的是,他們脖子上掛著一串又大又長的木珠,一直垂到肚臍處。他們快速朝著魯布文走了過來,什么情況?魯布文有些害怕。
那四個黑袍男子沒有說話,抓著魯布文的四肢,扛進(jìn)了門,一路朝里走去。他被這些人抓著,歪頭看著四周,四周并沒有墻壁,而是無數(shù)個方形的木閣,木閣上,堆滿了一排又一排的各式書籍,薄的、厚的、大的、小的、圓的、方的、紙質(zhì)的、玉石的……應(yīng)有盡有,琳瑯滿目!
“文閣島!”魯布文大驚!差點(diǎn)就要從那幾個人手上滾落下來。
金甲蟲居然把他馱到了文閣島?要知道,這文閣島可是個與世無爭之地,不僅如此,在各個大陸的地圖上甚至都看不到這個島,據(jù)說位于番巾大陸的北面,鐵石島的西面,具體在什么位置,無人知曉,因為這片海域四處旋渦,唯一的一條航道只有島上的人知曉。文閣島上藏盡世間萬書,只要有的書,沒有這里找不到的。
魯布文知道,熱域唯一一個到過文閣島的人便是魯布金,據(jù)說他是誤入了這片海域,被文閣島的人帶過去,他們?yōu)槭裁匆阳敳冀饚ノ拈w島?魯布文對這個問題一直有些疑惑。
四名黑袍男子抬著他,后面跟著跺著小碎步的兩名中年女子,一直抬到靠里的那面長長的書架處,停了下來。兩名女子走到書架處,一人抓著一邊書架,往兩邊推去。書架被推開,一個異常廣闊的空間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個空間正處在后方山體之中,就像把整座山體內(nèi)部都掏了個空,地下也掏空了三層樓高。偌大的空間里,縱橫交錯著無數(shù)從地底一直延伸到山頂?shù)哪举|(zhì)書架,也縱橫交錯著無數(shù)道的木梯,蜿蜒在那些書架的木閣邊上。書架上,放著和外面一樣的各式書籍。
地面水平位置處,縱橫各一條又長又寬的深褐色廊橋,豎著的那條從這邊的地面處一直延伸到遠(yuǎn)處的山體內(nèi),橫著的那條則固定在左右兩邊的山體內(nèi)。
魯布文被放了下來,那名湛藍(lán)色面孔的中年女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四男兩女把魯布文圍在中間,走上豎著的那條廊橋。深褐色玉石做成的廊橋異常光滑,魯布文走在上面,看著地下深陷進(jìn)去的大坑,全身發(fā)抖,若不小心摔落下去,必然會摔個粉身碎骨!
大概走了500米遠(yuǎn),只見前方廊橋盡頭上方的山體內(nèi),被掏出來一個大洞,洞里的墻壁上,點(diǎn)著數(shù)以千計的油燈。四個身著同樣服飾、同樣沒有眉毛和胡須的年輕男子站在一旁,中間的木椅上,坐著另一名同樣模樣的中年男子。大洞的下方,鑿出來一條石梯,連著洞口和下面的深褐色廊橋。
魯布文被帶上石梯,沿著石梯走入洞內(nèi)。
“前方可是那金甲圣人?”中年男子問道。
魯布文左顧右盼,不知道這人在和誰說什么胡話。
“問你呢!”
“我?我是魯布文!”
“呵呵!”中年男子看了看周圍的一群人,道:“魯布文是何人?你們認(rèn)識嗎?”
眾人都搖頭,男子又道:“圣人可是那金甲蟲帶過來的?”
魯布文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們是?”
“我叫無名?!敝心昴凶哟鸬?。
“我叫無名……”身旁四人同時答道。
“我叫無名……”帶著魯布文過來的那四男兩女答道。
什么鬼?全都叫無名?
中年男子拿過一本綠翡翠薄頁的書,走到魯布文跟前,翻開一頁,道:“圣人看看?!?p> 魯布文接過翡翠書,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道:
百花凋零風(fēng)雪怒
苦悲切
去無處
金甲緊身離墳?zāi)?p> 江山依舊
親人已故
回首在何處
卻是那金甲圣人尋歸路
“初秋時分,便已飄起鵝毛大雪,百花凋零,我就料到金甲圣人將至?!敝心昴凶拥?。
魯布文合上翡翠書,看了一眼書面,并無書名,只是在右下角有一排小字:無名先知著
“那么,這個金甲圣人就是我了?”魯布文放下書,問道。
“正是你!”
“我……還要回去救人!”
“江山依舊,親人已故,圣人死了這條心吧!”
“那么,作為一名圣人,我需要做些什么?”打心里講,文閣島是魯布文一直想來的地方,這里與世隔絕,有全天下所有的知識。沒想到的是,最后他是在這個最危難的時刻,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了這里。
眾人紛紛走到魯布文身邊,整個腰部都彎了下來,鞠了個大大的躬。
“從此以后你就是文閣島的無名先知了!”
“這!我真的要回去救人!”
“無名先知,拯救天下的不是武力,而是書籍!”
他說得好有道理!至少魯布文以前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這個想法在自己當(dāng)上首領(lǐng)后,被童石吉出賣,又被自己的堂叔奪去了江山后發(fā)生了改變。他眼睜睜看著身邊那些大臣和家眷被抹了脖子,吊上十字架木桿,卻無能為力。他眼睜睜看著金甲蟲把自己救走,卻對自己的母親和弟弟不管不顧。他被包在蟲繭里,看著囂張跋扈的班布漣那喜悅摻雜著憤怒的表情,他想要沖出去一刀了結(jié)了他,卻任然無能為力。他眼睜睜看著夫人和魯布杰那絕望的眼神,依然無能為力,也不知他們是否安好?
但,自己現(xiàn)在身在此處,如果金甲蟲不飛回來,自己根本沒法脫身。
他聽說過一些關(guān)于無名先知的事,據(jù)說無名先知得到了火神的啟示,是第一個來到文閣島的人。但現(xiàn)在,這群全叫“無名”的人卻給他冠了個“無名先知”的名號!而那個中年男子的眼神,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兇煞氣息,讓他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