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生學(xué)習(xí)新事物的時候特別專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會直接問，不厭其煩地問，然后等到自己要實踐操作了，動作十分謹慎小心，一點點地按照自己腦海中的畫面復(fù)制別人的動作，雖然慢，但是慢工出細活。慢慢地多練習(xí)幾遍，就會達到正常水平，比一般的初學(xué)者進步要快，可以說是厚積薄發(fā)了。
于是，每次李一中午去田邊送飯，李生都會指給她看自己犁的地、插的秧，一臉的小驕傲求夸的表情。李一從不會吝嗇自己的夸獎，但是夸的次數(shù)多了，無非也就是那幾句“真棒”、“真齊整”、“水平快趕上李柏了”，不過李生不嫌夸獎的辭藻單一，每次聽到李一的肯定，他就像是鄉(xiāng)間田埂上一條吐著舌頭被主人摸頭的小土狗。
一大家子人忙活了七八天，才把那兩畝地給種完。這一年的春耕有了李生的幫忙，李家人倒也沒有很辛苦，但是腰酸背痛還是難免的。
晚間吃完飯后，一家人坐在廳堂里，四個大男人一人一個木桶，大咧咧地泡著腳…
這腳在泥地里泡了七八天，雖然每天回來都會沖洗，但是還是一股子泥漿味，仿佛泥粘在上面，索性大家舒舒服服地泡個腳，舒緩舒緩，犒勞一下勞累了這么多天的自己，這也算是李家的一個傳統(tǒng)了。
李一在一旁看著給他們加水，她和李嬸兩個女流，畢竟不好也光著腳丫子坐在房中央。
“這水溫可以嗎？”李一緩緩地給李生的腳盆里倒入熱水，一邊非常有服務(wù)精神地問道。
“太舒服了…”李生也是累了這么多天了，這時候被熱水一泡，感覺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了，舒服地瞇了瞇眼睛，“一一，我自己來，你坐。”說著拿過了李一手中的木桶和木勺，自覺地為自己添水。
看大家的水都夠了，李一也沒有跟他推據(jù)?？粗輦€腳就這么愜意滿足的樣子，李一不由地有點心疼，“累壞了吧？”
“不累，”李生趕忙回答道，他是大男人，怎么能說累，“真不累。”
“姐，你怎么都不問我累不累，我可比李生還小呢，你都不心疼我。”還沒等李一回話，坐在一邊的李柏就不服地開口了。
這問話李一頓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覺著李松李柏都有李嬸照顧心疼著，但是李生平時就跟自己接觸最多，自己也就順口一問，但確實好像有點偏心了。李柏還是自己弟弟呢，這…自己是不是太沒良心了。李一陷入了自我良心的譴責(zé)中…
李生看到李一突然皺了皺眉，而李柏好像還在等著她的回答，他張口就答道，“我心疼你，我替一一心疼你?！?p> 李柏不期間聽到了李生的回答，愣了一下哈哈笑開了，“你這是哪門子替法呀，哈哈哈，你又不是我姐夫，哈哈…”說完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對，馬上捂上了嘴。
“姐夫？什么是姐夫？姐夫就可以替一一心疼你了嗎？”聽到了新鮮的詞匯，李生馬上好奇地問個不疼。
“咳咳，沒什么沒什么，李柏在跟你開玩笑呢?！崩顙饟屧诶畎刂伴_了口，李一一個黃花大閨女，說什么姐夫不姐夫的。警告地瞪了李柏一眼，又馬上岔開了話題，“明天咱們?nèi)ゼ?，把李生也帶上吧?！边@話是對李叔說的。
明天是縣城的大集，李家人每個月都會進一次城，把這個月積攢下來的木具、雞蛋、竹簍拿去賣了，再給家里添置點生活用品。
“成，李生你明天早些過來，”李叔爽快地應(yīng)了，習(xí)慣性地叮囑了一句，又馬上想到李生前幾次的早到，“也別太早，天亮了再來?！?p> 李生只胡亂地應(yīng)了，轉(zhuǎn)過頭悄悄地問李一，“什么是集市呀？”
李一料到他有這一問，細細地跟他介紹了一番，“集市呢就是賣東西的人聚集在一起，一般初一、十五是大集，買賣東西的人都會比平時的市集多。咱們要去的是縣城里的集市，比咱們村子里的集市可大多了，有賣吃的、玩的、用的，東西多到挑花眼，人也多，熱鬧極了。咱們可以去賣了東西換錢，再去買需要的東西?！?p> “哇！”李生聽了壓低著聲音歡呼出聲，滿心期待無處發(fā)泄，于是他，開心地搓了搓腳。
第二天一早，李青山拉開院門的時候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在原地上下蹦著熱身的李生。他穿著一身半舊但是看著就是剛洗過的青色短衫，頭發(fā)也利落地高高束起，一身打扮簡單但是精神，明顯比平日里多用了幾分心。一雙大眼看到李叔的時候亮閃閃地發(fā)著光，眼神和小寶每次看著他從兜里掏糖的時候一樣。
看出了這小子內(nèi)心的興奮與期待，李叔笑著把他讓進了們。
這次李生沒有等多久，大家就都準(zhǔn)備好可以出發(fā)了，除了要去上工的李松，李家人這次全出動了，與其說是趕集，更是借此機會進城玩耍一番。
李叔早就和隔壁的王家說好了早上一起走，王家有一輛板車和一頭驢，他們帶的這些東西可以放在板車上，來回也方便許多，這是兩家多年來形成的默契了。
農(nóng)人愛惜牲口，在去的路上，李家人自覺地只放了物件和李小寶在板車上，其余人都是步行，大家說說笑笑的，也不覺著走著有多累。
這還是李生醒來后第一次出村子，即使他們走的土路上只有一些隨便亂長的野花野草，他也覺得十分新鮮，一路上都跟在李一身邊，用十萬個為什么來表達他的興奮之情，當(dāng)然，最令他興奮的是他們正在趕往一個熱鬧的、沒去過的目的地。
開心的時間總是過得快一些，李生覺得自己還沒感到累，他們就已經(jīng)到了縣城。
縣城的集市是在一個指定的區(qū)域，兩家人進城后將驢車寄放在熟人那，約好回去的時間，就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李家人先去店鋪把約定好的家具交了。
看著李叔把辛苦了一個月打出來的家具交給了一個陌生人，而這個陌生人交給李叔一串圓圓扁扁的東西之后，兩個人笑瞇瞇地說起了話，李生疑惑了。
“一一，那個人給了李叔什么？為什么李叔這么開心？”
李生這么一問，李一才想起來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接觸過錢財，是完全沒有金錢概念的，倒是自己疏忽了。
“那個圓圓扁扁的東西是銅板，一個銅板就是一文錢，比如我平時編的大竹簍，賣給別人一個就是一文錢。我們向別人買吃的、用的都是要給錢的，如果對方同意也可以用別的東西交換，市場上的東西都是有定價的，不能白吃白拿……”李一詳細地解釋著，務(wù)必要給李生樹立正確的金錢觀念。
聽完李一的解釋，李生詫異地睜大了眼，維持了這個表情好一會才緩過來，“那…那我平時都在李叔家吃飯，衣服也是李叔給的…可是…可是我沒有銅板…”說完局促地撓了撓頭。
剛剛被普及了金錢概念的李生，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在李叔家不就是一一說的白吃白拿嗎？
李一聽李生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后也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那不一樣的，阿生你是我們的朋友，這些東西不是我們賣給你的，而是送給你的，送和賣是不一樣的。而且你也幫我們家做了農(nóng)活，這些都是你應(yīng)得的?！?p> 聽完李一的話，李生才不那么局促，但還是覺得自己有白吃白拿的嫌疑。
這邊李叔和掌柜的說好了下次要拿的貨，一群人出了店鋪，熟練地在集市里尋摸了一個臨時攤位，開始叫賣雞蛋、果蔬、竹簍和多打的小木具。
“瞧一瞧看一看嘿，新下的雞蛋，新摘的菜嘞，還有各種小籃筐嘿……”
李叔和李柏都不是靦腆的性格，又有多次的售賣經(jīng)驗做基礎(chǔ)，打開嗓子叫賣得像模像樣，很快就有路人來看貨了。
倒是李生，看著兩人叫賣仿佛在看什么新鮮有趣的事，目不轉(zhuǎn)睛的。在他的眼中，此時的李叔和李二與李家村的李叔李二太不一樣了。
看了好一會兒，終于舍得轉(zhuǎn)過頭小聲地和李一感慨，“李叔他們還會這一手呀！好厲害哦?！?p> “那是當(dāng)然的，叔會的東西可多了，”對于自家人，李一還是很愛夸的，“你要不要試試一起叫賣。”
看了看眼前的人流，李生咽了咽口水，但是又想到了自己的“白吃白拿”，他還是選擇干活，“我可以嗎？”
這下倒是李一驚奇了，她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平時人前話不多的李生卻沒多猶豫就應(yīng)下了。
不過想想李生以往的表現(xiàn)，雖然他很多事情不懂、不會，但是他一直在慢慢學(xué)習(xí)和積累，從未停止過嘗試新的事務(wù)。
李一和李叔說了一下，李松笑瞇瞇地接過話頭，要當(dāng)李生的師傅。
“來，你先聽我喊一遍，咳咳，”清了清嗓子，李松的師傅架勢擺的很足，喊出來的聲音也更洪亮了，“瞧一瞧看一看嘿！新下的雞蛋和蔬菜嘞！”
“這個‘嘿’要往下喊，看一看嘿；‘嘞’要往上喊響亮，蔬菜嘞。來，你試一下?！?p> 李生趕緊對著李一念叨了幾遍臺詞，確認自己不會說錯了，才轉(zhuǎn)向街面。面對著不算少的人流，李生攥了攥拳頭，嚴肅認真而又響亮地喊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叫賣。
可能是因為李生分外認真的緣故，他的聲音實在響，愣是在嘈雜的集市里驚得周圍的路人都在瞬間看了過來。
同時接收到這么多陌生的眼神，李生還是有點怵，一時間愣住了。感受到李一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他突然心領(lǐng)神會：這是一一在鼓勵他。于是迎著這么多目光，他用更加響亮的聲音又叫賣了起來。
買菜的群眾一開始只是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到了，下意識地看向聲源地，等到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攤位的叫賣聲后，大家又回過頭繼續(xù)自己手里的事，但也有一些人被叫賣聲吸引，走了過來。
李生的叫賣聲招攬來了第一波客人之后，他喊得更起勁了，尤其是在看到有人掏出了銅錢買下了李一編的籃子之后。
李生儼然一副叫賣小能手的模樣，用著不叫破喉嚨不罷休的勁在招攬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