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一個上午終于過去了，待到老先生一聲放學(xué)準(zhǔn)令，一群孩子爭先恐后擠出門去，小雪生也終于舒坦了些，連忙拎上挎包往回趕。日頭正中，走出院門，喧囂撲面而來，街道還是那么熱鬧。再次跑過鐵匠鋪時，那砰砰當(dāng)當(dāng)?shù)脑诣F聲也聽起來多了幾分生氣，一塊塊青石板在腳下飛速后退，沒一會木匠鋪就出現(xiàn)在眼前。
沖進(jìn)門，來不及打招呼就先跑到后院咕噥咕噥大飲了幾口涼泉水，才回屋扔下挎包。
老木匠正好忙完一件木工，習(xí)慣性的抽上一桿煙，瞅小雪生問道：“雪生，第一天上課感覺怎么樣??？”
“??？啊，還好?！?p> “看你這樣子貌似沒多少高興的啊，怎么哪里不好嗎？”
“還好”，小雪生仍是低聲回到。
老木匠再看了他一眼，抖抖煙桿，繼續(xù)說道，“差不多是時候讓你試試我祖?zhèn)鞯倪@門手藝了，從今天起每天下午就跟我一點點學(xué)吧?！?p> “好?！边@時小家伙才有點精神上來。
“誒，那個你待會拎點東西去送給你張嬸，你那挎包就是她女兒做的，你送去表示下謝意。嘿，你小家伙小有福氣，這黃花閨女的女工哪是一般男子能得的，還不是看你小沒什么大不了的才給做了。”老木匠一臉笑呵呵打趣道，“這就送去，快去快回，別丟了禮數(shù)。”
張嬸家就在旁邊，隔著幾個院子就是了，印象里好像是有一個姐姐，很少出門，比自己大了許多。“肯定沒兩個我大”小雪生拎著東西，這般想著，慢慢挪到了張嬸家門口。左右各望了望，正午街上少人，心里稍安，便準(zhǔn)備抬手敲門，抬到一半有點猶豫，最終怕拖久了爺爺催就一咬牙使勁敲了幾下。
“哪個呀？”這聲音一聽就是張嬸，然后就是拉門璇的聲音。張嬸門開一看，原來是旁邊老木匠孫子，叫啥來著，好像是雪生，就笑著說道：“稀客呀，小雪生第一次一個人走動吧？來，進(jìn)屋里來?！闭f著側(cè)開身。小雪生猶豫了一下，走進(jìn)門，囁嚅著說道：“張嬸，我來謝謝姐姐給我做的挎包，這是爺爺叫我拿來的?！闭f著提起手里拎著的東西，給張嬸看。誰知張嬸不但沒接，反而笑道：“這是你爺爺叫你拿來的？那是你爺爺叫你來感謝呢，還是你自己想感謝呢？小家伙挺老實的啊?！闭f完才接過東西，轉(zhuǎn)身朝屋里喊道，“青兒，丫頭出來了，隔壁小雪生來謝你做的挎包?！闭f著屋內(nèi)小跑出一個約莫十三四的姑娘，正是聽了兩人談話本就準(zhǔn)備出來瞧瞧的青兒，一眼就看到了聽聞中那個害羞又奇異的孩子，果然是棕褐色頭發(fā)，碧藍(lán)色眼睛，這讓姑娘覺得很特別，也帶了幾分可愛。見雪生看起來很局促，便叫了聲“雪生”，又說道“哇，你的眼睛很好看！”小雪生還是頭一回見別人說自己眼睛好看而不是奇怪的，這個人還是小姐姐時就更驚訝了，不由得小臉微紅。囁嚅道，“青兒姐姐好，謝謝你幫我做的挎包?！北具€想著說挎包上繡的長耳獸很好看很好看，但最終還是沒敢說出口?！安挥弥x，你喜歡就好，你要是用壞了再來找我?！鼻鄡捍虬钡卣f道。雪生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張嬸這時插嘴，“那小雪生可得抓緊了，等你長大了就沒這么好待遇了”，說完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小雪生不明所以，但還是對青兒說了聲謝謝，然后向張嬸道別，轉(zhuǎn)身急急忙忙往回跑，好像背后有什么追著他似的，這又是引來一陣笑聲。
小雪生匆匆忙忙跑回屋，老木匠沒回身看就知道是小家伙回來了，隨口說道：“準(zhǔn)備好了，我待會就開始教你?！边呎f邊在忙著手頭一件快成品的木工，看意思是做完就上課。小雪生搬來一把小凳子，坐下好一會才平息心跳，這才回過神看著老木匠。這幾年小雪生已經(jīng)看過老木匠做過很多東西了，雖然看的淺顯不明其理，但至少不會眼生。
老木匠忙完趁抽煙的功夫?qū)π⊙┥f道：“這木匠手藝自老祖宗傳下來，上下數(shù)百年就沒斷過，今天也是開始教你這個，你就是這下一代了?！庇职攘艘豢跓?，“這自古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木匠活也大有講究，絕不是簡單隨意能做好的。世上兵多將軍少，同樣的道理，能捯飭幾塊木頭的多，稱木匠的就少一些，能得他人一致認(rèn)可的好木匠就更少了?！闭f完看了一眼小雪生，確定小家伙聽得挺認(rèn)真，頗感滿意，接著說道，“可這再好的木匠也不是生下來就有這般手藝，就好像我這手頭上的煙，要抽的一口好煙，你先要選好煙草，塞進(jìn)煙管，點上火，才能吸到嘴里。這凡事都要有個過程，急不得，亂不得，過程好了結(jié)果自然壞不了?！闭f完給自己換上一管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再徐徐吐出。老頭子生平別無所好，唯有這口煙抽了大半輩子，還要抽到老死的那一刻。
小雪生瞅著那灰白煙霧從老頭子嘴巴鼻孔鉆出，越來越濃，直到模糊了老頭子的臉。一個念頭突然竄出來，覺得，老頭子經(jīng)常念叨著老了老了，假如真有一天老死了這煙進(jìn)煙出的也怪瘆得慌，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又覺得這么想老頭不太好，甩甩頭扔開這個念頭。老木匠看見了，立馬瞪眼：“我說的不對？”“對的對的，我聽著呢?！毙〖一镖s緊回到。老木匠這才點點頭，繼續(xù)，“今天開始，從基本功練起，一步步來，啥時候我滿意了再到下一步?！闭f完就扔過來一把手斧，“要做木匠，先得會削樹，鋸樹，來先從斧功做起。”
小雪生興致勃勃的拿起斧子開始削院子里的原木，這原木伐來去首尾，還沒削皮，斧功便是從這削皮做起。小孩子三兩天勁頭，這斧子可不輕，對七歲大的孩子沒砍幾下就有酸疼，就想撂挑子不干?？膳赃吚夏窘硶r不時盯著，還有言在先，沒學(xué)會這個不會教下一步。想到這，小雪生只能苦著臉接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