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八月十三 上
八月十三,清晨。
后半夜的一場秋雨,靜下了通州城的喧嘩,但四只手所帶來的陰影卻依舊刻在心里,揮之不去。只一閉上眼,就能想起那隱伏在黑暗里的黑袍,磨啜著他的爪牙,揮舞著他的利劍。
遲暮老人謝天嘯的未來,深陷迷霧之中,八月十五究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還是只是他生命的又一個開始,都要到園游之會才能得到揭曉。或許小韓與他完全無關(guān),也不是多愁善感情感充沛的人,但在關(guān)乎性命的時刻,這很難不讓人擔(dān)憂。
六扇門總捕頭柳承治,三十年來沒失過手的柳承治,十年后的重出江湖,迎接他的就是神一般的四只手。盡管沒有人稱柳承治一聲神捕,但在人們心里,柳承治就是神。如今這個神一般的絕世人物,在園游之會,在觀潮樓,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待另一個神一樣的人物——四只手。
盡管他們都是絕世人物,但小韓明白,柳承治更多是出于一種正義的名頭,而四只手卻是單純的因為他的身手。
柳承治同樣是不世的高手,但還記得謝天嘯說過:“龍冠云比起柳承治只強不弱。”而龍冠云已經(jīng)敗下陣來,只弱不強的柳承治究竟能不能扭轉(zhuǎn)勝局,也許得看他那張網(wǎng)是不是真的密不透風(fēng),牢不可破。
按照原定計劃,小韓這兩天本該在家里好好休息。力求以最飽滿的精神姿態(tài)迎接園游之會,但荊飛紅沒給他這個機會。
昨夜,荊飛紅輾轉(zhuǎn)難眠,她想到了很多東西,特別是夜晚時候,在北城區(qū)與四只手的相遇。
“有,當(dāng)然有,雖然只有一個,但卻已經(jīng)足夠?!?p> 這是在她和小韓提起為什么要殺害樓蘭公主的時候,四只手在暗中給出的回答。
細(xì)細(xì)分析下來,這句話很有意思。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四只手是一個極其自負(fù)的人,這一點,不管是他特意留下的黑袍,還是提前送達謝家莊的血書都可以看出來,那么可以排除他故意用這句話來干擾他們的視線。其次,四只手昨天究竟聽到了他們的多少對話,理智上來說,存在四只手只聽到討論毒蝎子的那一句,但概率上來說,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回過頭來分析四只手那句話,“只有一個,但已經(jīng)足夠?!?p> 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理由,能讓樓蘭殺手犯下忤逆之罪,刺殺了樓蘭公主?
這些問題想得她頭疼欲裂,所以她找上了小韓。
當(dāng)她找到小韓的時候還是上午,小韓剛從被窩里爬起來。
荊飛紅說:“小韓,你有沒有想過昨天四只手給什么要說那句話?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和我們捉個迷藏?”
小韓洗漱完畢,不假思索的說:“也許那個理由讓他很生氣,怒不可遏,怒火中燒,怒……”
“也許不僅僅是這樣,或許是我們已經(jīng)很接近事情的真相,才讓他忍不住開了口。”荊飛紅打斷了他的俏皮話,翻了個白眼,美不勝收。
小韓搖了搖頭,沉聲道:“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感覺他語氣里的意思是讓我別查了?!?p> 荊飛紅柳眉一揚“你怕了?”
小韓答非所問:“也許事情的真相對誰都不好,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我大概能猜到些什么?!?p> 荊飛紅還是搖頭:“我已經(jīng)和小胡桃說過了,過會就去找她,她哪里也許能找到些答案?!?p> 小韓暗自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不用過會了,就現(xiàn)在吧!”
穿過長街,行至烏衣巷,薄霧籠罩,宛如異域仙境。
收到消息的小胡桃早早的開了大門,等候著貴客的來臨。小丫頭心思很簡單,誰能幫忙查明殺害小姐的兇手,誰就是好人,其他的小丫頭一概不論。也幸好有人美心善的荊飛紅提醒她,莫要被奸人鉆了空子。
小胡桃朝小韓二人招了招手,帶著二人進了府邸。
精致的樓蘭風(fēng)格樓臺里,小胡桃給二人沏好香茗之后,開始了她的絮絮叨叨,和荊飛紅講起了這幾事的趣事。話里無非就是誰誰誰又想來府里騙財,被小胡桃一頓戲弄,又或者是煮飯的時候不小心燒壞了鍋,興起之處,兩人笑得前仰后合。
大小兩美人固然養(yǎng)眼,但這些家長里短的瑣事難免讓小韓倍感無趣。
小韓輕咳一聲。
小胡桃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尷尬的吐了吐舌頭,“對了,韓捕快,你上次說的那個花,我想起來了,是山茶花。”
小韓點點頭:“嗯,聽說了?!?p> 小胡桃繼續(xù)道:“之前聽紅拂姐說,山茶花是西域奇種,栽種需要的水分與修剪的工藝都十分講究,尋常的花匠根本就做不過來。”
“而且啊,山茶花還有很多妙用,不僅可以用來煮茶,還可以做配菜用。”
“甚至還可以用來做熏香,乃至是沐浴用?!毙『已笱蟮靡?,說得眉飛色舞。
一直聽著的荊飛紅放下手中的香茗,突然問起:“小胡桃,你跟你家小姐有多久了?”
小胡桃偏著頭想了想:“差不多有十年了吧,幾乎是從小姐剛來通州就跟著她了。那時候流落街頭,幸好小姐心善,收留了我。”
“那你對你家小姐的事一定很熟悉咯?”荊飛紅繼續(xù)問道。
“差不多吧!”小胡桃也是個聰慧過人的小丫頭,馬上就反應(yīng)過來荊飛紅真正的用意,“飛紅姐你盡管問吧,我知道就一定會說?!?p> 第一個問題有失妥當(dāng),荊飛紅有些遲疑,卻還是說出了口:“你知道你家小姐在外面的被叫做毒蝎子嗎?”
小胡桃突然板起臉,氣沖沖的說:“說起這個我就來氣,還不就是一些外面的人背后說人閑話,其實我家小姐可善良了,就是對我們這些府上的下人也是十分關(guān)心,逢年過節(jié)都會發(fā)上一筆過節(jié)費,即便有事做了錯事,小姐頂多就只會笑著責(zé)罵幾句。。”
“那外面為什么要這么說?”這下倒是輪到小韓奇怪了,外面可都說毒蝎子比真正的蝎子還要毒三分,怎么到了小胡桃這里毒蝎子不僅不是毒蝎子,倒像是個面慈心善的女菩薩。
小胡桃繼續(xù)道:“要我說啊,還不是因為小姐柳眉杏眼,貌若天仙,剛來通州的時候吧,和紅拂姐姐兩個弱女子,舉目無親,日子很不好過?!?p> “就有很多貪圖美色的登徒子朝小姐她們拋出橄欖枝,不過小姐這人骨子里就很傲,還特別倔強,自然把那些人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起初的時候還好,后面就有一些人言辭手段比較失當(dāng),甚至想要虜走我們家小姐,還好紅拂姐姐武藝高強,趕走了不少浪人。”
“再后來就是大善人龍冠云出現(xiàn)了,幫小姐處理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p> 荊飛紅繼續(xù)問:“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事都是龍老鏢頭做的,只是被記在了你家小姐頭上?!?p> “沒有,沒有,”小胡桃一個勁的擺手,否認(rèn)道“龍老爺子可是好人,手段十分溫和,絕沒有幫我們家小姐殺過人?!?p> 小丫頭疑惑的撓了撓腦袋,“其實小姐也不知道那些事究竟是誰做的,不過那倒是幫了小姐很大的忙,小姐性子又比較清高孤僻,自然不會出去解釋什么?!?p> 荊飛紅與小韓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個人,赫葉·紅拂在遺書當(dāng)中所提到的那一個“故人”!
小韓問道:“小胡桃,你還記得有哪些人來給你家小姐示過好嗎?”
這可難到了小胡桃,只因毒蝎子實在太美,甚至比荊飛紅還要美上一分,她苦著臉:“哪我那記得啊,那時候上門的人絡(luò)繹不絕,攔也攔不住,趕又趕不走,只差把門檻給踏破了。”
“沒關(guān)系,”小韓繼續(xù)循循善誘,“你就挑那些你記憶比較深刻的,以及通州府有錢有勢的說就成了?!?p> 小胡桃道:“要說有錢有勢的,我記得的就有龍老爺子,還有白老大那個小弟李富云,以及錢富貴!”
錢富貴這個人小韓倒是記得,通州首富錢大海的獨子,為人張揚,揮金如土。不過他太年輕了,三十不到的年紀(jì),而且不管是他還是錢大海都沒到過樓蘭。
“對了,”小胡桃興奮的拍了拍額頭,又吃疼的揉了揉,“要說我記憶最深刻的,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
“他和其他那些人完全不一樣,每次都來都彬彬有禮的,他也是最持之以恒的,持續(xù)來了可能有幾年吧!”
“不過小姐也不經(jīng)常見他,每次見他還都很冷漠?!?p> “對了,他每次來都會對小姐噓寒問暖的。還帶上很多東西,吃的穿的都有,托我們交給小姐?!?p> “不過小姐其實是不收這些東西的,但我們看那先生情真意切,也不想寒了他的心。”
“那后來呢?后來他怎么不來了?”
小胡桃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你還記得他樣貌嗎?”
“對了,”小胡桃興奮的叫出聲來,“我在街頭見過馮老將軍幾次,隱隱感覺那位先生眉宇之間和馮老將軍有幾分相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