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鷗散去,云海茫茫。
小仙童蹺腿臥在沙灘上,情愜意閑。
虹光凝于海心,羽凈塵顯出身形。
小仙童看著他嫣然一笑,仿佛已有所料。
“早知你是如此,這些年我又何必這么辛苦?!庇饍魤m看著小仙童說道。
小仙童莞爾說道:“因為你本來便是如此啊?!?p> 羽凈塵平靜說道:“我沒想到,你離開以后竟然沒有胡作非為,而是在這里享受時光。”
小仙童認真說道:“因為我就是你呀?!?p> 羽凈塵同樣認真說道:“很抱歉,我到現(xiàn)在才想明白。”
小仙童說道:“不怪你,畢竟很多人都想錯也做錯了。而且,是那些老家伙的盲目猜測與誤導讓你動搖了自我的判斷?!?p> 羽凈塵嗯了一聲,說道:“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我真的很開心!”
小仙童斜了他一眼,說道:“收起你那虛偽的一套,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拼了命地壓制我,想要弄死我。”
羽凈塵說道:“對不起,我向你道歉?!?p> “你知道嗎?”小仙童伸手,從遠處拿來一個番石榴,剝了一瓣放在嘴里,說道,“在孤寂中體味另一種孤寂,其實并不孤寂;在作為我時尋找另一個我,其實皆成為我。我不過是你內(nèi)心溫柔的瘋狂,哪里會想著害你?”
羽凈塵凌空說道:“原初?”
小仙童放下番石榴,抱頭而臥說道:“他是他,你是你,連這都想不明白,還做什么神主?那個老頭說的沒錯,夢幻中人,果然都愛做一些徒勞的事情?!?p> 羽凈塵無法反駁他,因為他的這些觀點,也是自己潛意識的一部分。
“你自由了嗎?”小仙童忽然說道。
“我一直在努力。”羽凈塵誠懇說道。
“那便好。那一次,謝謝你救了我,讓我活了這一百年?!?p> 當初,他被夢幻眾人以極其強硬的手段生生抽離了羽凈塵的身體,讓羽凈塵親手殺了他。但是,羽凈塵沒有,他將他再次放回了體內(nèi),這也間接加速了后來前代神主的死亡。
羽凈塵微微一笑,說道:“現(xiàn)在想來,我很慶幸自己做了那件事?!?p> 小仙童回之一笑。
這一百年里,他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品嘗了很多美食,也經(jīng)歷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他讓那個姑娘一直活著。直到不久之前,他才回到這片沙灘,想著與這方世界做個告別。
“此間如何?”羽凈塵問道。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p> 小仙童看著云空出神片刻,說道,“就算不離開又如何,在這個世界,你永遠安全?!?p> 羽凈塵說道:“可是我們終將回到最初的位置?!?p> 人生難以忘懷的兩樣東西,一個叫初戀,一個叫故鄉(xiāng)。
他的初戀在這里。
他的故鄉(xiāng)卻在那里。
“所以,你必須跟著我回去?!?p> “我們不能辜負那么多人的等待?!?p> “而且,你的遲疑會磨損我的信心。”
小仙童想了想,問道:“為了自由?”
羽凈塵點了點頭。
“自由啊自由!自由真的很好!”小仙童留戀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對羽凈塵說道:“那便還你自由!”
天光極盛,魚翔靜止。
小仙童起身,拍了拍灰塵,隨即躍起,撞入羽凈塵的身體。
風過椰林,一切如初。
羽凈塵放下敞開的手,緩緩背起。
“你好,我叫羽凈塵?!?p> “你好,我也叫羽凈塵?!?p> 觀天地造化,明萬物一體。
當是如此。
——雖然離那道門檻還有一些距離。
白衣驟然虛無,羽凈塵就此離開。
一只猴子從椰林里跑出來,撿走了那顆沒吃完的番石榴。
……
……
今晚月色很好,明亮如銀,就連碧光也清減了三分。
“一輪明月,古人心萬年,更寸心存……”
彼岸人搖著木槳,緩緩吟誦著。
“看來,你的心情很好?!?p> 一道神光降下,冥河寧靜,映出兩個人影。
“一切可還順利?”彼岸人關(guān)切問道。
“沒有心魔,心魔只是強大之后必然顯現(xiàn)的一種他基因?!庇饍魤m平靜說道。
彼岸人略感意外,說道:“他基因與主基因的相互排斥?”
“是的?!庇饍魤m說道,“當他基因完全占據(jù)身體的時候,應該就可以喚來那個人。”
彼岸人看著河面說道:“必須達到大自由的境界才可以嗎?”
羽凈塵說道:“我也想不清楚他的計劃究竟是什么。”
彼岸人說道:“可是他畢竟達到了大虛無境界,沒有把握便不要做。”
大自由境界與大虛無境界,是宇宙間至高的兩種境界。
前者使人神往,后者使人畏懼。
彼岸人沉靜說道:“你若無法得見大自由,一切等待終將失去意義?!?p> 羽凈塵望向羅魘宮說道:“我已經(jīng)找到我的意義了?!?p> 彼岸人欣慰說道:“她的確是個不錯的女子。你還不打算告訴她?”
羽凈塵沉靜說道:“現(xiàn)在,真的可以了嗎?”
彼岸人篤定說道:“你是幻神,你可以戰(zhàn)勝這個世界里的一切,卻無法戰(zhàn)勝你自己的因果。把他們喚醒吧,神族虧欠他們。而且,星門大陣已經(jīng)差不多了?!?p> 話音剛落,羅魘宮前,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兩道視線穿過靜謐的夜色,驀然相遇。
羽凈塵瞬間怔愕。
彼岸人微笑說道:“去吧,她應該在等你。”
羽凈塵沒有動。
雨凝也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彼岸人一拍槳,便將羽凈塵送到了她的面前。
羽凈塵不好怪責他,因為她的視線一直沒離開他。
“為什么回來?”雨凝開口說道。
“事情辦完了,所以回來了?!庇饍魤m迅速接道。
聽得出來,他很緊張。
雨凝忽然問道:“對你來說,我是什么?”
羽凈塵不知道她的心思,失言片刻,說道:“你是我的指向,或者依歸?!?p> 雨凝接著說道:“因為你是我的求不得,而我是你唯一的有愧之物?”
生死或許無憑,但愛恨定然有理。羽凈塵一時心動,聽不出她話里的深意,于是本能地選擇了沉默。
他不想惹她生氣,卻不知道,她最討厭的就是他的這種冷性子,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么就昏過了頭,不由生氣說道:“不情不愿,何必相見?”
雨凝將要轉(zhuǎn)身,羽凈塵慌亂說道:“我……我很想見你!”
他的聲音驚動了夜色,也驚動了……她的心房。
雨凝強自平靜地看著他。
紫衫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她盯著身披月色的他,心里有一種奇怪的癢。
“還要走嗎?”雨凝微怒說道。
羽凈塵錯愕,說道:“不想走了。”
她回來了,他不走了。
這便是人生的結(jié)尾和故事的開始。
月光在他與她之間鋪開。
忽然,她快步上前,伸出雙手抱住了他。
羽凈塵不知所措,忽爾心安,回摟住了她。
白衣攏住紫衫。
兩人在月光下緊緊相擁。
冥河靜流。
彼岸人在遠處笑了起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