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婚當日一別,我已數(shù)日未見小樓蹤影,小樓既然是冥王轉(zhuǎn)生,想來天修院也容不下他了吧,也不知師父會不會認他這個徒弟了。
不過也許師父現(xiàn)在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繁雜瑣事了,宮長宇幾番帶兵攻上仙界,皆因有師父親自坐鎮(zhèn),均沒造成什么重大損失。但人界就沒有這么幸運了,妖魔鬼怪橫行,民不聊生。人王年事已高,雖得仙果增壽,但終歸是凡人身子,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各路仙官聚集天修,想與師父商議對策,救黎民于水火,助人界度難關(guān)。
我端著湯藥,在窗口偷偷看著與諸仙議事的師父,仍舊盛氣凌然,談吐沉穩(wěn)從容,半點看不出體內(nèi)還寄養(yǎng)著可怕的噬魂蠱。
杵在門外不是有意偷聽他們議事,只是在想我該怎么進去讓師父按時吃上藥才更為妥當。話說自從我與小樓解除了婚約,師父就對我忽冷忽熱,讓人難以捉摸。萬一他又嫌我礙事,將我趕出來,多尷尬。可眼看熱燙漸冷,若誤了時辰不飲,萬一那惡蟲蘇醒了,師父又要遭些罪來。
管不了那么多了!壯了壯膽,輕輕推門而入,卻不知這門怎的也似同年久失修了一般,嘎吱一響,殿內(nèi)仙家齊齊回頭望來。
我只好硬著頭皮,在眾仙聲聲“見過水蕓仙子”的問候中快步穿過殿堂,走到師父身側(cè):“師父日夜操勞,徒兒幫不上什么忙,掐著時辰煮了茶湯,師父喝了也能提提神。茶湯易冷,師父快喝了,徒兒便不多耽擱諸位議事了?!?p> 師父見我來,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竟就乖乖端起那被我說成是“茶湯”的湯藥一口喝下,優(yōu)雅的把弄著空碗,垂眼看著碗里些許藥渣道:“沫兒有心了?!崩^而抬頭俯視眾仙:“今日就先到此,都退下吧?!?p> 眾仙散去,師父與我輕聲說了句:“下次可加些甘草進去,這藥便沒那么苦了?!边€沒待我答應(yīng),便起了身:“我們回家?!闭f著就離開了政殿,我一路默默跟著,就那樣步行繞過了大半個天修院,后來不知師父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疾步前行,好像忘了身后還跟著個我,我也只好加快步子跟上。
怎奈沒走多遠師父便突然收住了腳步,一個轉(zhuǎn)身,害我反應(yīng)不及,只能隨著沖勁爬進了師父懷里。
白衣勝雪,荷香撲鼻,一雙有力的手臂順勢將我緊緊環(huán)在了胸前,頃刻間大腦放空,連空氣都變得凝固了。
“師父恕罪!弟子方才走了神?!闭f著趕緊跳出了師父的懷。
“沫兒非要如此生分?”師父語氣里分明透著淡淡的失落。
“哪里生分,著實是沫兒怕自己莽撞,唐突了師父圣體?!币膊恢约壕烤瓜胍谏w什么,自顧自的解釋著。
“如此說,倒是為師唐突了?!睅煾溉套〔粣偟那榫w,轉(zhuǎn)身緩步繼續(xù)向前。
捉摸不透師父究竟想著什么,只好又默默跟上,一路寂靜,好生尷尬。終于挨到了清心殿,我借口澆花才好離開師父身邊,匆忙而去。
說來也奇怪,殿中玉花近日紛紛凋零,心中升起不祥之感,卻也說不上是何緣由。甚感哀傷,伸手撫上一朵將要枯萎的小白花,施以靈愈術(shù),剛剛見其恢復(fù)生機,還未來得及欣喜,那花就隨風化成了灰燼。
“咳,咳咳……”幾聲輕咳,伴著清雅荷香而來。
“師父!”我趕緊放下手中花灑,去攙扶師父。
“這初春微風是否過于寒涼了?”我并不知,師父只是隨便尋了個借口,來掩蓋自己身體不適。
“師父恕罪,沫兒初次掌事,未細化四季過渡氣候,是沫兒失職,沫兒這就去水蕓閣施法。”師父并未責怪,卻也叫我惶恐萬分。
“罷了,許是為師過于敏覺了?!睅煾咐≌x去的我,轉(zhuǎn)而又道:“沫兒,……陪我說說話吧。”
一句陪我說說話,竟包含了些許悲涼,究竟什么事,讓師父如此難過?
“好?!蔽夜皂樀拇饝?yīng),隨師父一路來到了石崖。
“沫兒,婚事,還怪為師嗎?”師父說話時并沒有看我,只留給我一個側(cè)影,迎風而立,讓我忽而想起幾年前,師父在這里將一盞香檀沉入了海底。
“不怪師父,小樓……他是冥界帝王,我們道不相同,我與他不會有結(jié)果的。”話雖如此,心間仍是一陣酸楚。
“沫兒可知,只要沫兒想要,為師定會成全,即便他是冥界帝王又如何?”師父輕輕搖了搖頭,雙眼低垂,語調(diào)沉寂,忽而又眺望了遠方天空中的一縷薄云,道:“那日,為師問沫兒愛不愛他,沫兒可知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回想那日,至今腦中一片雜亂,卻是清晰的記得師父掌中白光,那是幻馭術(shù)。
“不知?!倍ㄊ俏艺f了什么話,才讓師父堅定了取消婚事的念頭,我問師父:“可是沫兒說了不愛他的話?”
師父轉(zhuǎn)身,眸中清晰立著個窈窕仙子,煙藍腰封輕紗衣,淺粉蕓袖白裙襟,朱唇玉齒秋水眸,青絲半挽映黛眉。此刻于師父而言,我就在他面前,卻像隔了一條天河。
“沫兒說,已愛上了師父?!睅煾刚f得毫無波瀾,卻將我驚的差點散了魂魄。
“師、師父……”我不知該如何辯解,幻馭術(shù)就像照妖鏡一般,將我照的通透。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我都在騙自己,以為對師父只有無盡的崇拜和敬愛。可怕的是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竟終究還是讓師父知道了。
師父慢慢走近,言語溫和,道:“沫兒別怕,愛,并不是一件不堪的事,只看你是如何……”
還未等師父說完,我便捂了耳朵:“不不,是沫兒弄錯了!沫兒怎么會愛上師父呢!師父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沫兒對師父只有數(shù)不盡的崇敬,不敢有半分逾越,師父不必再說了,沫兒知道自己的身份?!蔽疑钪?,圣潔的白蓮不能夠沾染半分污點。我不要他跌下云端,受人非議,我要他永遠立于天修之巔,受眾生膜拜。
白衣神尊原本想說的千言萬語,卻都被清麗佳人的一席否定堵在了嗓中,吞不下,吐不出,好不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