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沅的擔憂不無道理。像他這種情況,以少打多,只能出奇制勝、一招斃敵,講究的是一鼓作氣。
第一波交鋒如果不能達到一招制敵的效果,就會受制于人。
大規(guī)模作戰(zhàn)和小規(guī)模戰(zhàn)役均是如此。諾德王國便是這樣,一輪突擊之后,氣力耗盡,只能被慢慢磨死。而朱三沅正是陷入這種局面。
伊阿亞雅爾深諳兵法,生怕朱三沅會逃出戰(zhàn)場。蘇醒之后,不顧血線低微,立馬重整旗鼓,組織第二輪交鋒。
刺刀頂在鼻子尖兒上,朱三沅也只能被迫應戰(zhàn)。
兩軍對圓,伊阿亞雅爾打馬向前,請朱三沅出陣搭話。
“朱三沅,我很敬佩你的勇氣,寡眾懸殊,卻無有半句軟話,捍衛(wèi)了貴族的尊嚴和騎士的榮耀,在此,請接受老夫最誠摯的敬意!”
朱三沅擺手笑道:“老將軍過獎。敝人不才,自出道以來,屢逢貴人相扶,無非是手下將士用命,遂竊得小勝,不足掛齒。今日斗膽冒犯虎威,蒙老將軍憐貧惜弱,手下留情,才使敝人茍且偷生,不勝感激之情!”
說罷欠身離鞍,再次深施一禮。
伊阿亞雅爾手捋棕髯,“呵呵”大笑,“年輕人,有膽有識,文韜武略,令人著實欽佩。老夫今日不妨倚老賣老,有句良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愿聞指教!”
“嗯……”伊阿亞雅爾上下打量著他,露出滿意的微笑,“拉格納國王,乃雄才大略之英主,知人善任,禮賢下士,而且為人慷慨、出手闊綽。而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像閣下這般文武全才,若遇明主,必是如虎添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奈何要委身屈尊于哈勞斯帳下?我素知哈勞斯之為人,外寬內(nèi)忌,小肚雞腸,閣下誤入歧途,恐非長久之計?。 ?p> 朱三沅笑道:“承蒙老將軍抬舉!老將軍這番推心置腹的好意,朱某人心領了。有道是,子不議父,臣不議君。我朱某人不敢妄議哈勞斯國王之功過得失,但也承蒙他老人家垂青,拔擢敝人于行伍草莽之間,封官賜爵、加賞封地。有道是,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老將軍……我……呵呵,還請老將軍原諒晚生之冒昧無禮,不識抬舉了?!?p> 伊阿亞雅爾笑著擺擺手,“不然不然。我聽說,閣下殺伐驍勇,躬冒矢石,勇奪魯?shù)卤ぁⅪ溈洗寮爸苓呁恋?,一時間成為美談,世人皆稱頌閣下之勇武神威。那時,閣下便可乘奪地之余威,割據(jù)稱雄、自立建國。而閣下卻謙卑禮讓,甘愿向昏君俯首稱臣,實在令人大跌眼鏡。而哈勞斯國王的做法,更是令人驚詫不已,你舉地來投,他反而剝奪你的麥肯村。榨取封臣,如此卑劣無恥之行徑,呵呵……少將軍,不可不察呀!”
朱三沅心說我何嘗不是記恨此事?但客觀來講,一個麥肯村,便是自己上繳的“保護費”,無論是否心甘情愿,畢竟別無他法。
見朱三沅沉吟不語,似有所動,伊阿亞雅爾繼續(xù)勸道:“良禽相木而棲,英雄擇主而事。上應天時、下順民意,正所謂‘應運而生’;逆天時、悖民意,所謂‘應劫而生’。孰輕孰重,少英雄務必審時度勢,不要耽誤了錦繡前程??!”
朱三沅苦笑點頭,說道:“向時,敝人愚鈍無知,年少氣盛,不揣冒昧,有犯將軍虎威,還要多謝老將軍手下留情。今者,老將軍不計前嫌,語重心長,推心置腹,一片肺腑之言,倒叫我朱某人誠惶誠恐,誠惶誠恐啊!”
伊阿亞雅爾心說你別老誠惶誠恐呀,行與不行的,好歹給句痛快話啊。難道是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得了,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了,我捅破這層窗戶紙吧。
“當今亂世,豪強風起云涌,群雄逐鹿中原。少將軍若肯棄暗投明,改換門庭,老夫必在拉格納國王面前傾力保舉,少將軍正宜大展拳腳,將來高官得做、駿馬得騎。”
朱三沅再次苦笑,勉強答道:“其實……哎!非是敝人不識抬舉,怎奈陰差陽錯,已對哈勞斯國王宣誓效忠,距今尚不足一月。豈能臨陣反水,投敵叛國?”
兩頭留話。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伊阿亞雅爾一瞧,軟的不吃,就給你來點兒硬的吧,“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我各為其主,身不由己,本無可厚非。怎奈寡眾懸殊,我軍兩倍于你而不止,勝負已見分曉。且少將軍披堅執(zhí)銳,身先士卒,不避矢石。有道是,刀槍無眼。倘若有個馬高鐙短、山高水險……豈不是悔之晚矣?”
朱三沅仰面嘆息,“為人臣者,理應為國排難、替主分憂??v然馬革裹尸,也毫無怨言。至于老將軍之規(guī)勸,我看……還是從長計議吧。”
伊阿亞雅爾一聽有戲,爽朗一笑,問道:“從長計議?也罷,事前三思,總勝過魯莽行事。這樣吧,你且領兵退去,讓開大路,容老夫先解艾爾布克堡之圍。”
朱三沅得寸進尺,說道:“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與那圍城之軍有言在先,約定有十日之盟。我倒有個兩全之策,不如你我各自息兵罷戰(zhàn),駐軍九日,九日之后,我朱某人抱腦袋滾蛋,此地任由老將軍馳騁縱橫,不知尊意如何?”
伊阿亞雅爾冷笑一聲,道:“哼,老夫奉上命所差,馳援艾爾布克堡,不過是念你可塑之才,誤入歧途,才以良言相勸,以為你會回心轉(zhuǎn)意。怪我老眼昏花,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也罷,也罷,就當是老夫?qū)ε椙佟I賹④?,老夫最后再勸你一句,切不可恃寵而驕,一失足成千古恨!?p> 撥轉(zhuǎn)馬頭,拱手又道:“老夫回去稍作整頓,便會由此借道東行,屆時,將鏟除一切障礙阻擋。少將軍,你要好自——為之!告辭?!?p> 朱三沅還禮道:“老將軍多保重!”
雙方主將各自回歸本隊,點齊兵馬,扎開陣腳。烈日當空,微風陣陣,眼看又是一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