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和路璐十一點準時進了老爸的家門。
每次輪到他們做飯從不遲到。
三兒媳婦路璐憑這一點就讓老徐很信任，單單就這一點，在老徐心里三兒媳就比二兒媳婦強多了。
沙敏向來沒時間觀念，想來就來了，不想來就算了，即便來每次來也是姍姍來遲，遲到開飯時間都到了她還不現(xiàn)身。老徐說她吧，也不合適，人家是來照顧伺候你的，你就別挑三揀四了，再說那是兒媳婦，不是自家閨女，老徐這個當老公公的也不方便說什么，要是閨女倒好說話了，該批評早批了。批評兒媳婦這種事，老徐是真做不出來，全靠她們自覺了，不自覺就算了，睜一眼閉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兒子每天能按時按點來就行了。
徐江和路璐進門的時候，老徐正在擦地，這是老徐幾十年不變的生活習慣，地必須一天三擦，跟一天吃三頓飯一樣必不可少。
看見獨自在家里忙活的老爸，路璐道：“爸，您歇會兒吧，我來吧?！?p> “沒事沒事，待著也是待著，我活動活動。”老徐沒有停下手里的活。
徐江走上前接過老徐手里的墩布，“爸，給我吧?！?p> “不用不用，我擦吧。你們做飯去吧。”
“來吧來吧，給我?！毙旖瓝屵^老徐手里的墩布，“爸您下會兒棋去吧。”
“哦，剛下完?！?p> “那就看看電視?！毙旖溃骸澳嘈菹?，少干活?！?p> “我天天閑著，就干了這么一點兒活你還不讓干?！?p> “快歇著快歇著?！毙旖弥詹纪l(wèi)生間去了。
“中午給您做條魚吧，好嗎？”路璐道。
老徐微笑道：“好啊，我特別愛吃你們做的魚?！崩闲鞇鄢贼~愛吃肉，三兒子和兒媳婦做得又好，更重要的是他們很細心，很清楚老爸愛吃什么想吃什么，這是這兩個孩子的乖巧之處。
路璐笑了，“爸喜歡吃就好，那您歇著，我去廚房了?！?p> 老徐看見路璐，操心起了老路，“哦，路璐，你爸中午怎么吃飯？要不要叫他過來一起吃?！?p> “哦，您不用操心他，我爸中午有飯局，出去了。”
老徐笑笑，“你爸好人緣啊?！?p> “您說說他，也真的是，回來這些天幾乎天天有人請，凈在外頭吃，也不跟我們聚一聚?！?p> “哦，那明天他要是在家，就叫他一起過來吃飯吧。”
“誰知道他有沒有別的事，他行蹤不定，我也不清楚，我問問他吧。”路璐笑著回答。然后便去忙了。
老徐往沙發(fā)上一坐，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一萬年不變的中央電視臺一套節(jié)目。
家里的電視有一百多個頻道，可老徐永遠只看這一個頻道，早上的《早間新聞》，中午的《午間新聞》和《今日說法》，晚上的《新聞聯(lián)播》和電視劇，永不改變。
老徐也知道電視里還有其他一百多個臺，不過有時候也懶得找，更重要的是這么多年跟老伴兒已經(jīng)習慣了，習慣根深蒂固，生活每天不自覺得就按這個習慣運行著。
午飯備好。
“爸，可以吃飯了?！毙旖馈?p> “哎，好?！崩闲鞆目蛷d里移步到餐廳，客廳里電視沒有關，老徐喜歡一邊吃飯一邊聽著新聞。
老徐道：“哦，老三，跟爸喝一杯？”
徐江笑答：“行，跟爸喝一杯。”
老徐想喝酒的時候，總的來說心情是不錯的。
“爸想喝點什么？”
“喝點兒紅的吧。璐璐也來一杯吧？”
路璐搖頭，“爸，我不敢喝，下午得開車去幼兒園接毛毛呢?！?p> “哦，對對?！崩闲觳铧c兒把這事忘了，“下午把孩子接來玩玩吧，爸想毛毛了?！?p> “好啊，爸，下午讓毛毛來跟您玩兒?！甭疯吹?。
有酒，有魚，有肉，老徐的幸福午餐開始了。
“來，喝。”
老徐舉杯，跟徐江碰了一下杯，揚脖喝了一大口。
這一大口酒下去，老徐突然猛地咳嗽起來，酒噴了一身。
徐江和路璐嚇了一跳，連忙起身過去拍老徐的背。
老徐一邊搖搖手一邊咳，臉都漲紅了。
徐江在老徐背上輕輕捋，“爸，您沒事吧？”
“爸，怎么樣？”路璐關切地問。
老徐一口氣還沒喘勻，說不上來話，只搖搖手示意自己沒事。
可徐江和路璐怎么看老爸都不像沒事的，兩人不安地互視了一下。
過了幾分鐘，老徐才緩和下來，終于能順暢說話了，“沒事，就是嗆了一下。這兩天老這樣。”
“最近老這樣?。俊毙旖_始擔心了。
“沒事，就是嗆了一下，以前也總這樣，沒事的，不用擔心?！?p> “爸是只嗆水呢，還是吃飯也嗆？”路璐問。
“嗯，只是水。吃飯喝粥都沒事。”
“哦，要不上醫(yī)院看看吧？”徐江不放心。
“咳，不用，我說了沒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昨天也嗆來著，最近好幾次了?！?p> 因為老媽是得肺癌去世的，徐江對嗆咳心有余悸。老媽一開始就有一次嗆咳，然后胸部疼痛，最后檢查出來竟然是癌癥。所有的事都是突如其來無法預料。
“爸，我覺得還是去醫(yī)院查一下兒吧，您這樣我實在不放心不下?！毙旖馈?p> 路璐坐下來，看著老徐勸道：“爸，看看去吧。”
“嗨，真的沒事。爸的身體爸自己清楚，沒有大病，更不會是你媽那病，你們不用操心?！崩闲熘篮⒆觽儞氖裁?，索性說中了他們的心思。
徐江從前也萬萬沒想到老媽會得那種病，一直都以為一向健康的老媽最多有個頭疼腦熱，唉，現(xiàn)在回想起來后悔不已，如果早帶老媽做檢查，如果早發(fā)現(xiàn)，還可能有手術的機會，如果能手術說不定人現(xiàn)在還在。
唉，想這些還有什么用？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老媽已經(jīng)不在了，徐江眼里不由潮濕了。
老爸現(xiàn)在但凡有不適他都會特別擔心特別害怕，生怕老爸也有個三長兩短，他萬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爸，明天還是去趟醫(yī)院吧?！毙旖瓌竦?。
老徐清楚孩子心里想什么，不過還是堅持道：“真的沒事，爸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們放心吧。”
怎么可能放心，老爸越是這樣說，他們越是不放心。但徐江了解老爸的倔強脾氣，他不想做的事你勸一萬遍也無濟于事。
路璐看爺倆僵持不下，耐心道：“爸，要不這樣吧，咱們再觀察兩天，如果明后天還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咱們就去一趟醫(yī)院，您看好嗎？去查查，沒事最好，您看怎么樣？”
老徐知道他要是不去醫(yī)院，恐怕孩子們是無法放下心來，他也清楚孩子們孝敬關心他，就答應下來，“行，再看兩天，還咳嗽爸一定去醫(yī)院看看?！?p> 徐江和路璐對視了一下，老爸終于答應了，這就好。他們兩個真的害怕。爸可千萬不能有事。
吃罷飯，徐江夫妻倆忙著收拾廚房。
老徐忙著看《今日說法》，不過不管是什么交通肇事還是殺人藏尸，老徐都會看著看著就打起盹來。
“爸，爸！”
“嗯？”老徐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他睜開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又睡著了?！芭?，我又睡著了?！?p> 徐江笑笑，“爸，去臥室好好睡吧。”
“哦，喝了點兒酒，困得快?！崩闲煺f著起身朝臥室去了，進了臥室，先看看那張空著的雙人床，老徐走到窗前，拉上簾子，然后半掩上房門，午休氛圍制造好了，才慢慢脫了鞋躺下。
可躺下卻睡不著，總覺得腹中有一股氣頂?shù)眯乜陔y受，躺下就覺得不好呼吸。翻來覆去，半天也睡不著。
“爸，睡不著嗎？”徐江發(fā)現(xiàn)老爸一個小時后還在翻騰，推開門問道。
“唉。”老徐嘆氣，道：“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睡不著，昨天晚上半宿都沒睡著，后半夜困得實在不行才睡過去?！?p> 徐江的心又提起來了，他走到床邊坐下，“爸，怎么了？最近睡眠這么不好？”
老徐雙手襯在頭下，緩緩搖了搖頭，“不知道，反正就是睡不著?！?p> “怎么了？”
“咳，也說不上來有什么事？就是總覺得不舒服，腰也疼，氣也不順，腦子也總是安靜不下來?！?p> “腰也疼？是不是腰疼病又犯了？到按摩院按摩一下呢？或者我?guī)メt(yī)院看看，還找上次那位大夫，他給您看得挺好的。”
“嗯，沒事，明天我去按摩看看吧，這腰，這幾天總是不好受?！?p> “喲，那咱們得抓緊時間去，別拖，越拖越厲害。我這腰必須是一疼就得去按，這樣好得快，也少受罪?！?p> “明天就去?！崩闲鞗]拒絕徐江的建議?！拔颐魈煲辉缇腿??！?p> “明天您可不能出去鍛煉身體了，一早我就跟您去按摩?！?p> “不用你，我自己去就行了，反正也不遠，你該上班上班，不用擔心?！?p> “我開車把您送過去，按半個小時不就完了嗎？然后我把您送回來，完了我再去上班?！?p> 老徐本想開口再次拒絕，突然想起了二叔的話，孩子們能為你跑跑腿也是他們的幸福。
這是孩子們的一片孝心，老徐也就不再堅持拒絕了，“行，明天一早咱們?nèi)ァ！?p> “好。”
“行，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去單位上班了吧?！?p> 徐江抬眼看看墻上的表，“哦，到點了，不過沒事，下午我在家陪您吧。”
“不用，我沒事，你快去吧，工作重要?！?p> “您一個人行嗎？”
“放心吧，現(xiàn)在沒事了。挺好的?！?p> “那您有事馬上給我打電話，我下午開完會就回來了?！?p> 老徐點點頭，“放心?！?p> 徐江還是不放心。
老徐在兒子手背上輕輕拍拍，“快去吧，放心吧。”
徐江這才起身出去。
徐江和路璐出了門。
老徐又躺了一會兒才起身。燒壺水，沏杯茶，看看報紙，上網(wǎng)瀏覽瀏覽新聞，這是老徐每天下午的日常生活。
徐江下午去單位上班的時候，給大哥打了個電話，把老爸嗆水的事還有情緒上的事跟大哥匯報了一下。
“我剛才上網(wǎng)查了一下，說嗆水也有可能是因為腦梗?！毙旖?。
“是嗎？”徐洋一聽“腦梗”兩個字，有些緊張了，覺得事態(tài)有些嚴重。“那抓緊時間帶爸去趟醫(yī)院吧?！?p> “嗯，我讓路璐先聯(lián)系一下她同學，她同學在市一醫(yī)院工作，讓她幫忙給掛個神經(jīng)內(nèi)科專家號。”
“對，找個可靠大夫?！?p> “是啊，看看神經(jīng)內(nèi)科，再拍個胸片，都排查一下兒?！?p> “嗯，這兩方面都得查一下兒，咱們不能大意。”
說到這兒，兄弟倆都沉默了，對于老媽病情上的大意讓他們兄弟三人悔恨不已。
這邊跟大哥的通話剛結(jié)束，那邊路璐就來電話了?！岸悸?lián)系好了，已經(jīng)掛上后天一早的專家號了，咱們八點帶爸到那兒就行了。”
“好好?！?p> 徐江給二哥徐海也打了電話，徐海說他后天也陪爸去，徐江說要是你忙不去也行，他和路璐兩個人也夠了。
老爸是三個人的老爸，有事的時候兄弟三人總得互相通通話、通通氣，不能一人說了算，為了減少矛盾，大家必須有商有量。